你曾经去过和梦想要去的地方

辽宁日报 2021年08月25日

《斯镇之歌》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这是一首老歌,如今,翻唱这首歌的人很多,在网上,尤其在抖音里,到处都是。好听的歌,不厌其烦地反复唱、反复听。不过,听这首歌最好听原文,哪怕听得似懂非懂甚至根本不懂,最好不要翻译成中文,听中文的歌词,会连旋律跟着一起变了味道。

我最喜欢听保罗·西蒙或莎拉·布莱曼唱这首歌。保罗·西蒙是原唱,最早听他唱的时候,还没有莎拉·布莱曼的版本。两个人的风格不同,保罗·西蒙是吟唱,地道的民谣唱法,木吉他伴奏恰到好处;莎拉·布莱曼是梦幻,唱得更为抒情,以美声替代了民谣风,电子乐伴奏相得益彰。

如果说保罗·西蒙的歌声像一幅画,莎拉·布莱曼的歌声则像一首诗。保罗·西蒙带我们回到从前,那个逝去的遥远的青春岁月;莎拉·布莱曼带我们飞进未来,一个不可知的想象世界。歌声好像两个人影,一个站在过去的树荫下,一个站在前面的月影中,都是朦朦胧胧的。

不知别人听后感觉如何,我听保罗·西蒙的歌,这种细雨梦回的感觉更强。特别是他唱的头一句:“你是否要去斯卡布罗镇”,倾诉感极强,仿佛不是在问别人是否要去,而是自己正跃跃欲试,真的就要出发,有火车、汽车、马车或自行车,停在前面,正等着你。

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个想要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可以是斯镇,也可以是你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对于我,想要去的这个地方很实在,垂手可摸,感觉是在校园的甬道上,在北大荒的荒草地上,在刚返城那年白杨树萌发绿意的春天那还没有建好的三环路上。那里真的有你想见的人、想见的景和物。

听莎拉·布莱曼的歌,感觉是在朦胧的月夜,是在迷离的梦中,水波潋滟,人影憧憧,遥街灯火黄昏市,深巷帘笼玉女笙。

听莎拉·布莱曼的歌,感觉不那么真实似的,像飘浮在云彩上;听保罗·西蒙的歌却觉得实在,仿佛一脚踩在了地上。说实在的,我更喜欢听保罗·西蒙的唱法。他更接近我内心的真实和想象中的真实。仿佛他唱的是我心里的声音,以一种平易的方式娓娓道来,蒙蒙细雨一般,打湿我的衣襟,渗透进我的心田。莎拉·布莱曼唱的更多像是梦呓中的回音,遥远、缥缈、空旷、幽深,吟罢欲沉江渚月,梦回初动寺楼钟。

相比较而言,莎拉·布莱曼的声音像是经过处理的,犹如美容后的容光焕发,爽朗、明亮,穿透力极强;保罗·西蒙的声音更接近人声的本色,有些柔弱,似喃喃自语。保罗·西蒙自己曾经说过:“我不是那种穿透力和震撼力很强的声音,我的声音听起来很软。”《斯镇之歌》作为一首民谣,保罗·西蒙的唱法更原汁原味,莎拉·布莱曼的唱法则是民谣的窑变,让同样一首歌,变换成另一种风貌,多姿多彩、风情万种。

《斯镇之歌》特别迷人之处,是四段歌词中每一段都重复用了一连串的意象:“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反复吟唱,往复回环。每一次听,都觉得像是在唱北大荒荒原上夏季里那一片五花草甸子,尽管没有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这些花草,那些乌拉草、苜蓿草、达紫香和野云英,也足以与之媲美,和歌中要去斯镇问候的那位真挚恋人,告诉她做一件亚麻衬衣,要她把石楠花扎成一束之类,一样的相衬适配。香草美人,是没有国界的,是世人所爱的。没错,在这首歌里,这些花草很重要,没有了这些花草,斯镇的姑娘就没有那么美好,亚麻衬衣和石楠花束就没有那么令人向往。

这些“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还不完全是我们传统诗歌里的比兴,而是这首歌的背景,或许也是这首歌的魅力所在。音乐和歌词——也就是诗,两者融合在一起,化为了艺术,才能够在歌声流淌的瞬间,让我们感动,让我们回忆,让我们直抵曾经经历的过往,或现在向往的地方。也可以说,就是直抵我们内心绵软的一隅。好的歌曲,应该这样,而不是词曲两张皮,词和曲不挨不靠,词可以任意修改,像一面时髦的旗子或一个百搭的挎包,能够披挂在任何曲子里;曲子可以随便配词,像一张包子皮,能够包裹任何一种馅料。

每一次听这首歌,唱到“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时,总会让我想起北大荒的五花草甸子。有意思的是,草甸子上,没有我的恋人,也没有人给我做什么亚麻衬衣,和我要献给什么人石楠花束,有的只是荒原,萋萋荒草,无边无际,随天风猎猎,直连到遥远的地平线。那时候,也没有听过这首歌。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她亲手缝的亚麻衬衣、亲手扎的石楠花束。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歌,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意象,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你曾经去过的和你梦想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