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春子
有一部世界名著叫《女士品茶》,它是以“女士品茶问题”为切入点,以怡人形式论述严谨统计学问题的作品。
那一日,我们四个同龄的女朋友聚在一起,闲坐、品茶、聊天,想沾“女士品茶”的芳名,不想却变了味儿。原因是我们刚坐下不久,一个朋友的丈夫打来电话,说朋友的妈妈找不到她,让她赶快给妈妈回电话。朋友的丈夫还补充了一句:我告诉妈你与一帮老太太喝茶去了。当她给她妈回过电话后,我们想起了她丈夫那句“一帮老太太”的称谓,4个不认为自己老的女人,不由得相互打量一下,又同时朗朗地笑出了声,并将脸灿烂成一朵菊花。
“老太太”,是中年以上女性的标配称谓。我们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称谓,不仅因为这一称谓代表着有“一大把”年龄,更因为这个群体常有负面新闻:哈尔滨个别这个年龄的人,将组织者在各站点为马拉松运动员准备的矿泉水、饼干等补给一扫而光,完全不管工作人员怎样解释和阻止;深圳个别这个年龄的人,在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将试吃食物嘴叼、手抓、拿袋子装走,“扫荡”每个摊位;多地还不时曝出个别这个年龄段的人跳广场舞时因音乐音量大影响他人生活、和年轻人抢篮球场等新闻和旧闻。
然而,不管愿意不愿意,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声“老太太”,将我们名正言顺地定义成这一群体了。
那个午后,女士品茶也变成了“老太太品茶”了。老太太品茶,没唠半点统计学问题,也没唠半点茶汤气息、色调、余韵之类的风雅事,话题是随机而来的朋友那通电话。
朋友甲说:我妈一天老操心了,刚才打电话让我给她家保姆买药。我爸从80岁中风那年起,家里就雇了保姆。保姆饭菜做得挺好,家住农村,年轻时没了丈夫,一人带孩子不容易,在我妈家一干就是8年,现在刚60岁就患上了糖尿病,乏力,还“三多”,现在帮我爸翻身都吃力。我有心给我爸换保姆,可一说要换,保姆就抹眼泪说:离开我家就再难找到活儿干了,她需要挣这份辛苦钱;还说我家对她好。我家对她是真好,她做的饭菜,我爸妈没吃多少,都让她自己“呼呼”吃了。我买的水果,我爸妈没吃多少,一大半都让她吃了。吃就吃吧,问题是她有糖尿病,得控制饮食,不该吃那么多米饭和水果。我说了她也不听,说多了好像不让她吃似的。我说她已经把孩子拉扯大了,别再干保姆了,回老家养养病享享福吧。可她说在我妈家当保姆,就是享福。弄得我只好常去我妈家帮她干活,还时常给她买降糖药,叮嘱她按时吃。唉,现在我都不忍心撵她走。
朋友乙说:有时看那些挣辛苦钱的人,真是心痛。不怕你们笑话,我小时候家里穷,过惯了节俭日子。前几年,我家有牛奶纸箱、快递包裹箱、旧书、旧报纸之类的,总是不同其他垃圾一起扔,而是积攒起来,隔一段时间去卖废品,每次能卖几十块钱。因为旧书、旧报多,这些年一直有这个习惯,也是想做垃圾分类,让有回收价值的物品得以再利用。但就在前几天,我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垃圾箱前翻拣废品,可翻半天,也没拣到多少能卖钱的东西。那一刻,我心里很酸,我知道老人想挣钱,也许拾废品就是她主要的来钱道儿。打那以后,我再也不积攒旧书、旧报、旧纸箱卖了,而是将其整齐地放在垃圾箱边,让捡拾的人捡走。有时,我也将不穿但还不错的衣物送给收拾楼道卫生的保洁大姐,我说:不想下楼了,麻烦大姐帮我捎下楼吧。大姐说:行,我顺手的事。有时大姐也说:你这衣服都挺好,扔了可惜,我挑几件留着穿。我说:好,反正我也不要了。就这样,我和保洁大姐都很开心。
朋友丙说:有时也要换位思考。以前我回县城老家,若是带点东西,下了长途车,还要打“板的”。那时,长途车站附近有好多“板的”候着。有一次,我下了车,只有一辆“板的”,我刚要上车,抬眼发现蹬“板的”的师傅年龄很大,腰弯了,头发也白了,我不忍心坐他的车,便收住了脚。师傅说:你去哪儿?怎么不上车了?我说:看您年岁大,有些不忍心您蹬车我坐车,我等一会儿,还是坐年轻师傅的车吧,那样心安。“板的”师傅急了,说:我年龄确实不小,可我蹬得也不慢。再说我蹬“板的”就是想挣钱,我年龄大,你更要照顾我的生意。老师傅说服了我,我坦然地上了“板的”,老师傅高兴极了。打那以后,我再打“板的”或再找人干活,总找那些年龄偏大的人。
那个午后,我们4个“老太太”就这样喝着茶,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零零碎碎的生活琐事,远没法攀附《女士品茶》的高雅,但当我看到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打在朋友身上时,朋友的银发折射出水韵般的光泽,那光泽,也是亮亮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