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的萧红

辽宁日报 2021年08月23日

王张应

车从哈尔滨城里出发,不用一小时,便到旧时呼兰县城。因离市区近,呼兰县已成哈尔滨市一个区——呼兰区。车在呼兰城区一所青砖青瓦旧式北方宅院门前停下来。抬头一看,院门头上悬一幅牌匾,匾题“萧红故居”四个大字。

进院里,最先入目一尊汉白玉雕像。2米来高,萧红坐像。萧红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左手拿一本书,右手肘支在大腿上,巴掌张开,手心朝上,撑着下巴。脑袋微微前倾,作阅读后沉思状,一副清纯女学生模样。

之前,读过萧红《生死场》《呼兰河传》《小城三月》等主要作品,也读过萧红传记,多角度、多层面地对萧红有过了解。那天,在萧红故居里看陈列,听掌故,对萧红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萧红生于1911年,她本姓张,名迺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同样美好的命运。

童年时代,年迈的爷爷是萧红最亲近的人。爷爷常在后院园子里耕种劳作,年幼的萧红跟着爷爷在园子里玩耍,看小花小草,观蚂蚁爬虫,也陪爷爷说话,向爷爷问东问西。3岁的萧红,竟看出爷爷心中的孤寂,说出一句让人想笑又想流泪的童言稚语:“爷爷,我没长大时,你该是多么寂寞啊!”

在萧红笔下,父亲从没正眼看过她。父亲那双并不大的利眸,总是从某个角度蔑视她。萧红每从父亲身边走过,都觉得那两束很不友善的目光仿若万枚钢针刺骨,令她浑身一颤。萧红从未奢想过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父亲怀里撒娇邀宠。母亲待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不像父亲那么凶恶。在萧红情感记忆中,父爱母爱都是一片空白。

萧红回忆说:“父亲常常为了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仆人,对待自己的女儿,以及对待我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萧红曾问她弟弟:“我真的是他亲生的吗?”在家庭生活中得不到温暖和爱,年幼的萧红心有不甘。

到了上学年纪,父亲不愿让女儿上学。萧红父亲在呼兰县教育界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过类似教育局长的官职,碍于身份,顾及面子,父亲最终让萧红上了小学。

小学毕业后,萧红憧憬着即将开始的中学生活。小学是在呼兰县上的,离家很近,中学则要到几十里外的哈尔滨市里去上。萧红对外面的世界、对未来充满向往,沉浸在美好愿景之中。没想到,一盆冰冷的水突然从她的头顶浇下来。父亲发话:“你不必接着读书了!”彼时的萧红,不再是走在父亲面前都战战兢兢的那个幼年萧红。念完小学的萧红,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到了少年心理叛逆期。她敢于向父亲说不,挑战父亲权威。“如果你不让我读书,我就削发为尼!”萧红倔强地站在父亲面前,不卑不亢地对父亲说。萧红的反抗取得胜利,随后到哈尔滨成为一名寄宿女中的学生。这一步很关键,走不出这一步,或许便没有后来的女作家萧红。

走出呼兰县,萧红顿感天地宽阔。随后,父亲做主强加给她一桩婚姻。她心有不甘。萧红聪明起来,父亲催婚,她不再硬抗,而是耍了一个小小计谋。她佯装答应这门婚事,且积极筹备婚礼。向家里要一笔钱,谎称去哈尔滨中央大街买婚礼用品。钱一到手,萧红远走高飞,去她向往已久的北平。由此,萧红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追求新文化的新式女子。穿起西装,剪成短发,开始一种全新生活。

逃婚后,萧红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出现了。他叫萧军,时为一家报社撰稿人。萧红受困于哈尔滨时曾写信向报社求救,受报社之托,萧军前往解救,上演了文学史上有名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救美成功,世间便少了一个名叫张迺莹的女孩,多了一个名叫萧红的文艺女青年。

萧红一直都爱着萧军。哪怕到最后,萧红在临终前还想到萧军,将自己部分著作权授予萧军。因二人在人生去向上有重大分歧,后来还是选择放手。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萧红逃到香港。她有病在身,得不到必要的治疗。1942年,年仅31岁的北方女子萧红的生命,悄然画上句号。

萧红临死前,突然叫身边人拿来纸和笔。那人以为萧红有了灵感,要写文章。哪知她在纸上写道:“我将与碧水蓝天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遭尽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萧红一生写下了100多万字文学作品,这段文字可谓是她的绝笔。其实,它正是萧红一生的真实写照。

萧红的人生,从头到尾,充满了不甘。至死,萧红还是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