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林

曹禺的《雷雨》是中国话剧杰出的作品之一，这部作品不仅在国内上演，外国剧院在演出中国剧目时，也大多选《雷雨》，它让中国现代戏剧具有了世界性的影响。

新中国成立后，北京人艺在北京首演《雷雨》。为了演好这部经典之作，北京人艺的主力演员悉数登场。导演是夏淳，郑榕演周朴园，吕恩演蘩漪，朱琳演侍萍，胡宗温演四凤，于是之演周萍，李翔演鲁大海。对于这次演出，观众都充满了期待。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剧场，来看这场我们话剧的顶尖演出。大幕拉开，是资本家周朴园的豪宅，一段鲁贵说周宅闹鬼的戏把观众带进一个扑朔迷离的世界里，接着，错综复杂的戏剧冲突逐步展开。

曹禺年轻时自己演戏，又精通英语，熟读莎士比亚、易卜生的作品，他把人性、社会性和戏剧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为我们奉献出多部像《雷雨》这样的经典戏剧作品。当时演员重视内心体验，表演中呈现了人物情感的复杂性。周朴园是新兴资本家的代表，他遗弃了女仆侍萍，在人前又虚伪地表现出念念不忘过去的恋人。当时还是年轻演员的郑榕，举止威严大方，把已进入老年的周朴园表演得有情有范儿又不失自私残忍，演活了一个道貌岸然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

扮演蘩漪的吕恩，曾在电影《红旗歌》中饰演女主角，观众对她在《雷雨》中的表演早有期待，果然她没有让观众失望。蘩漪是个很难演的角色，她是周朴园的太太，却与周朴园的儿子周萍保持着不伦恋情，痛苦与幸福交织在一起，人性冲突让她历尽煎熬，吕恩的表演细腻而有层次，博得了观众的同情。

朱琳饰演侍萍，作为被遗弃的女仆，她对周朴园充满了恨，所以她跟周朴园总是厉色相对。曹禺提示朱琳，对人物不光要用阶级眼光看待，还要从人性上去寻找人物逻辑。想一想初恋，那是一生难以忘怀的，你对周朴园的感情也应有这一面。从此，朱琳找到了人物的感情线，朱琳演出了侍萍感情上的复杂性，塑造出了一个真实可信的侍萍，也深深地打动了观众。

而最出人意料的是于是之演的周萍。本来人们怀着极大的热情等着看于是之成功扮演“程疯子”之后再现辉煌，但我和学友看过《雷雨》后，都感到遗憾。于是之出现在舞台上时，动作僵硬，举止局促，读台词底气不足，语音含混。于是之出生在贫民大院，他没接触过大少爷，也不懂少爷们的生活，他没有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即使如此，他仍严格要求自己，以此为戒。不久，北京人艺排演老舍的《骆驼祥子》，于是之主动要求扮演贫穷的人力车夫老马，他熟悉这些底层民众的生活，虽然是配角，但是老马在舞台上重现了“程疯子”的光彩，大获赞誉。尤其是在他演出《茶馆》之后，奠定了他作为表演艺术家的地位。老舍对于是之的表演欣赏不已，特为于是之写了一副对联：“努力如是之者，成功其庶几乎。”意思是说，只有这样努力的人，才有成功的希望。

于是之把老舍的赞誉压在箱底数十年，从来没有人知道，直到他去世后才被发现，这就是艺术家的艺德、人品啊。

1992年，老版《茶馆》的原班人马与观众见面。这时的于是之已经患病，他来向观众作告别演出。演出过程中，于是之常常忘词，有经验的蓝天野等艺术家帮着接茬，总算把整场剧演下来了。谢幕时，观众起立鼓掌，并涌向台前呼喊着：“于是之！于是之！”于是之含着泪水说：“我犯了4次错，请大家原谅！”观众回报的是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我们看剧是专业学习。看了这么多的经典剧目演出，学到什么了呢？首先认识了三大编剧的不同风格：老舍取北京民间题材，民族气魄、北京韵味始终一贯到底。郭沫若写历史剧，他的剧都是诗。曹禺是遵循西方话剧传统写中国故事，剧中冲突重重，人人都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怎样写剧本，先学曹禺。三位大家都是编剧艺术的导师，每位都是后辈取之不尽的戏剧文学创作宝库。看名家的话剧表演，也受益匪浅。这些经历让我知道，生活是创作与表演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