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看到一篇文章,演员杨立新回忆北京人艺的往事,有很多小故事值得玩味:排《茶馆》的时候,他会从家里把当年的“北平大地图”拿到现场给年轻演员讲戏里的茶馆在老北京城里的大概位置。排《小井胡同》时,他会带着年轻演员骑自行车去陶然亭,感受剧中9岁大的“小六九”如何从包头坐火车到西直门火车站,又走到陶然亭,再走到红桥附近的东小市一带……何冀平创作《天下第一楼》,花了3年时间,一头扎进全聚德,竟然把二级厨师证书都考下来了。杨立新因此总结说,这就是北京人艺的现实主义方法:深厚的生活基础,深刻的内心体验,鲜明的人物形象,“真听真看真感受”。
由此想到了前几天在一次文艺论坛上,听到我省编剧孙浩一句语气强烈的批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那种‘我们编的是戏,不用太多的资料’的提法。”
两个人表达的是同样的观点,那就是现实题材创作的规定性——尊重历史,了解历史,尊重生活,了解生活。
这应该是个常识。相信没有一个创作者会认为自己的作品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哪怕是童话、科幻或者是穿越题材。一个成功的例子是电视剧《琅琊榜》,已经声明是架空历史的作品,但是很多精彩的桥段里都有历史事实的影子在,没有丰富的历史知识,想必也是很难写出这样充满历史感的作品的。
相反的例子也有很多,不少描写当下现实生活的作品,却让人感觉不真实。比如近几天播出的一部都市情感剧,写一群年轻女孩的奋斗史,刚看了前两集就弃剧了,5个女孩谁也不差钱,合伙开店不为钱,好像也看不到其他的什么动力。这样的剧情能打动什么样的观众呢?
活在当下的人却不了解生活,掌握了大量素材的人却在编造历史。原因何在?我觉得,就在于了解和尊重是两个层面。充分掌握历史的素材,骑着自行车去逛北京城,这还只是了解,而尊重则在于从历史中准确地把握规律,亲近历史当中的人,感知他们的所思所想,理解他们在当时情境下的痛苦、挣扎和选择。
报告文学作家何建明谈到革命历史题材作品的书写时说,通常会有两种不好的写法:一种是任意拔高烈士和革命者的行为,把笔下的英雄人物塑造得完美无瑕、不食人间烟火;另一种是为了“烘托”英雄和烈士的完美,不惜编造各种没有影子的“人物”和“故事”。最后的结果,不知道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是啊,历史当中,有多少真实人物就是因为文学家的塑造而模糊了本来面目,不仅仅是“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的“夸过其理,则名实两乖”,还有正直的宋朝开国将军潘美因为一部《杨家将》而成了大奸臣的千古冤案。
这是一个令人细思则恐的问题:今天我们的每一次创作实践都是在修撰历史,既修前代史,又修当代史,我们这一代人对历史、对现实的理解,有可能成为后来人理解今天的依据,怎能不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