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宏

提示

播火者，指的是那些传播科学与真理的先行者。对科学世界播火者的历史探寻，不可避免地带着人文足迹。考察科学事件的价值，也常常需要在人文层面进行深度开掘。《播火录》讲述的是一部生动的世界近代科学史，展现的是科学家的科学态度、科学精神、科学方法，书写了人类在探索自然奥秘漫漫征程上的人文启示。它开阔的历史眼界、大跨度的选材、厚重的文化容量、深刻的历史认知，凝聚了作者赵致真和他的团队的心血与努力，使科学与人文深度融合，从而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科学发现的故事浩如烟海，赵致真探索的是科学的根脉和渊流，从中提取人文价值，用社会意义的逻辑来谋篇布局。《播火录》以恢宏的视野，从物理学、化学、天文学、生物学到地质学、环境学等领域，以人们科学盲点为线条，采集那些蕴含人文情怀的故事。如果说爱因斯坦、彭加勒、范布伦、哈勃、奥本海默、居里夫人、富兰克林、雅洛等科学家的故事里，科学精神是灵魂的话，那么，诺贝尔、索尔维、斯坦福、卡文迪许、史密森、卡内基等慷慨捐助科学研究、教育事业的企业家或富豪的故事，则体现着“个人财富融入人类的科学事业，将会千古流芳和与世长存”的深刻内涵。在每一个故事里面，都饱含着崇高的人类理想，这也是讲述中不显生硬的原因所在。

科学家们续写了普罗米修斯把天火盗到人间的故事。作者挖掘了科学探索的大无畏精神和利他行为的价值意义，这是科学发现留给人类的另一个独特的人文价值。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无数科学家甘冒巨大风险，探索科学的真知。人类的点滴进步，都饱含着科学家们付出的高昂代价，甚至不惜献出宝贵的生命。

关于科学和科学家的故事，往往容易写得干瘪无趣，但作者却写得兴趣盎然。他一方面用文学的手法把科学家还原为活生生的人。无论是牛顿用锥子插进自己的下眼眶，尽量逼近眼球后部，通过“海底捞月”感知色彩，还是爱迪生最得力的助手达利因长期X光照射导致癌变，右手4个指头和整个左手截肢，此后又截掉两只胳臂，都是触动人情感的故事。赵致真的笔墨重在讲故事，对专业的描述，则尽量简洁又通俗易懂。可能是拍摄电视片的缘故，他的文字很多都有画面感，消融了科学知识的枯燥和单调。居里夫人手持铁棒在大锅中奋力搅拌沸腾的沥青矿渣，因过多承受镭和钋的辐射而罹患再生障碍性贫血；法国科学家希厄尔·弗莱米奈特死于他发明的潜水循环式再呼吸器故障；巴纳德在漫长的冬夜观察星空，鼻子冻在目镜上而撕掉了皮肤；德国化学家罗伯特·本森在研究剧毒易燃的二甲胂腈的实验中发生爆炸，他掀开了面罩，玻璃碎片飞进其右眼造成永久失明，1868年实验室又发生铑和铱金属粉末爆炸，几乎夺去了他的另一只眼睛；以发现X射线的德国物理学家伦琴名字命名的伦琴学会1920年举行晚宴时，多数人对端上来的烤鸡无福消受，因为断指残手、缺膀少臂而不能使用刀叉。这一个个镜头画面，生动的细节扑面而来。当文字有了视觉效果时，传达出的东西给人的印象无疑是深刻的。

另一方面，以图证史，一图胜千言。书中1400多张图都是从各国档案深处挖掘出来的，用插画、图表、照片、雕像、漫画、笔记来记录科学历史，而且占据相当大的比重，有时整个版面都是图片构成的。图像本身就是史料，把图像作为史料研究已经是一种研究趋势。图像作为人类精神各个发展阶段的见证，是历史的遗留，里面包含着许多潜藏的信息。

除了注重视觉语言外，作者对史实的匡谬归真，则闪耀着理性之光。他的主要时间花费在查找文献和搜寻资料上，还有甄别判断上。许多深邃明澈的思考散见于字里行间，人类在仰仗科学恩惠时，曾因误用和滥用科学而受到的惩罚让我们看到了文明的代价。

赵致真不但客观反映一些争议问题的原委，也反映人类的权衡取舍。以乙基汽油为发动机带来更大马力，却把铅沉淀在我们和后代子孙的骨骼里。X光开创了医学影像的新天地，X射线天文学为研究脉冲星、超新星和黑洞提供了“瞭望台”，但也对人类造成过重创。氟利昂在给我们带来舒适和便利的同时，也对臭氧层造成了大破坏。还在延续的DDT存废之争，从描写农药对环境污染的科普读物《寂静的春天》出版到125位专家用9000多页的考察报告维护DDT以及法官斯威尼的判决，争论的焦点和核心是围绕DDT预防疟疾的独特效用而展开，反映了人类社会丰富而复杂的一面。对这些科学发现，怎样权衡，对人类则是重大考验。而赵致真对诺贝尔奖的另眼观看，则在诺贝尔奖权威的光环里，看到了瑕疵和缺憾。诺贝尔奖既有伟人巨匠的慧眼卓识，也有凡夫俗子的明来暗往，更有“天意从来高难问”的标准。1943年罗格斯大学23岁研究生萨兹从农家庭院土壤中分离出链霉素菌株，但实验室主任兼导师瓦克斯曼却把链霉素的发现权据为己有。1952年瓦克斯曼因此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时候，尽管法院已经明确判决，链霉素发现权归双方共有，但结果是萨兹依然与诺贝尔奖无缘。赵致真将诺贝尔奖的大部分争议归咎于它的“体制”和“政策”，显现了他对问题认识的深度。比如，诺贝尔奖不授予已经去世的科学家。美国医学科学家柏森和女科学家雅洛共同创建了精确测量多种生化物质的放射免疫检验法，但1977年雅洛获得诺贝尔奖的时候，已经去世的柏森就不能一荣俱荣了。对诺贝尔奖的公平性提出的质疑有理有据，给人以理性的心态和豁达的人生境界。

除了哲理的色彩，《播火录》文字间还充盈着文学的诗意。那精炼的文字，珍稀的图片、制作精良的视频，三位一体，交相辉映，增加了《播火录》的内涵，也展现了纸质书籍和数字世界互动的全新姿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部精美的艺术品，满满的正能量，对今天的我们来说，其现实意义是深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