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篇与名画结合成就经典——

《洛神赋》图仍有普及文化功能

辽宁日报 2021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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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板注释《洛神赋》中的神兽形象。

展板注释《洛神赋》中的神话人物形象。

北宋人摹顾恺之《洛神赋》图细节。

曹植画像。

北宋人摹顾恺之《洛神赋》图。(局部)

本报记者 郭 平

提示TISHI

“山高水长——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将“唐宋八大家”放到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为参观者梳理出文化传承的发展脉络,其间展出了一幅由宋代丹青妙手传移摹写的顾恺之书画长卷《洛神赋》图,为国宝级书画珍品。

主办方对这幅长卷进行了精心解读,让人们更真切地欣赏到千古爱情篇章与绘画艺术创作激情碰撞后,呈现出美轮美奂的动人画卷,至今仍有普及文化的功能。

有“成教化、助人伦”功能

“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唐宋八大家’并不是一个孤立的现象,而是文化史上特别重要的一环。我们介绍‘唐宋八大家’,也着意通过文物将这一文学发展脉络简明地勾勒出来。”省博物馆副馆长董宝厚说。

在“山高水长——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的“文垂千载”展厅里,展出国家一级文物——北宋人摹顾恺之《洛神赋》图。

这幅《洛神赋》图的画心是绢本,彩色,纵26.3厘米、横641.6厘米。

或许是出于习惯,省博物馆展览策划部馆员杨勇介绍这件珍贵文物时,话题却是从临摹开始。

临摹是我国传承了数千年的书法和绘画学习方法。所谓临就是对照着原作写或画,其优点是笔画流畅,缺点是书或画的外形与原作会有不同。摹是用透光的纸蒙在原作上写或画,优点是形状相同,缺点是行笔的线条亦步亦趋,缺乏活力。而临摹是古代重要的扩大书画作品影响的手段。

杨勇说:“顾恺之生活在距今1600多年前的东晋,他画的《洛神赋》图原作早已亡佚。”

据介绍,现存顾恺之《洛神赋》图的摹本有很多,其中最为著名的共有6件,除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一件为册页外,其余5件包括北京故宫博物院藏3卷、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一卷和辽宁省博物馆藏一卷。它们的构图、造型基本一致,都是按照曹植《洛神赋》文意绘制的连环长卷,而且都属于宋代的摹本,它们的差别在于画师的临摹绘画水平高低不同,省博物馆藏的这一卷不仅图文并茂,而且公认是绘画水平最高的一卷。

人们今天能够一睹东晋有着“画绝”“文绝”“痴绝”称号的顾恺之画作的风貌,得益于北宋的这位丹青妙手。

据介绍,晋代绘画沿袭“成教化、助人伦”的社会功用,许多绘画创作直接取材于文学作品。现在收藏在英国的顾恺之《女史箴图》唐代摹本、山西大同出土的北魏司马金龙墓木板漆画中都采用了图文并置的形制,说明这种图文结合的绘画形式在魏晋时期就已经很普遍,具有教育和普及文化的功能。

改革汉赋,“八大家”提倡言之有物

杨勇说:“曹植名篇《洛神赋》为顾恺之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极富创造力的素材。”

曹植字子建,作为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与集大成者,他的文章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被推尊到“文章典范”的地位。

《洛神赋》作于黄初三年(222年),用文采四溢的文字记述了曹植在返回封地的途中,于洛水边与美丽的洛神相遇、互传情愫,又因人神隔界,不得已而分离的爱情故事。

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是东晋杰出的画家、绘画理论家、诗人,他生活在曹植死后100多年的东晋时代。这一时期,正是曹植所引领的以诗化人生和艺术风流为特征的魏晋风度高度发展时期,曹植惊才绝艳的文字终于在“画绝”顾恺之笔下还原成可以观赏的生动形象。

顾恺之根据《洛神赋》的情节发展,采用山林分隔的方式描绘了7个场景。第一个场景是邂逅洛神。在曹植灼灼目光注视之下,洛水之上轻盈地立着一位云髻高耸、衣袂飘飘的女子,她回眸浅笑,那一刻,天上有蛟龙掠过,远处一对长鸿振翅高飞,太阳神鸟静静地立在天边,似在侧耳倾听。

据介绍,顾恺之特别注意人物眼睛的刻画。画面中,曹植圆睁的二目与他身边侍者呆板的目光形成鲜明对比,突显出曹植见到的不是常人能见到的女神。位于画面中央的洛神无风而衣带自飘,身形秀丽,优雅回首的身姿于赋文之外又让人多了一番遐想。

画卷中所描绘的人神爱情高潮部分在第四段,赋文中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

这段文字虽然不长,但是顾恺之却用了近1/5的画面,细致描绘了风神停住了风,水神安静了波,河伯在击鼓,女娲清音歌唱的场面,有形象,有声音,烘托了曹植与洛神爱情的激情四射与美好。

当然,画与汉赋结合,增强了感染力。汉赋是骈体文,起源于汉代,盛行于南北朝,曾经占据文坛的统治地位。

自东汉以后,文风衰败,骈文流行,内容空虚,陈言泛滥,到了盛唐仍然无法改变,这时,韩愈站了出来,大力倡导古文运动。他强调文章应当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他在《题哀辞后》中说:“愈之为古文,岂独取其句读不类于今者也?思古人而不得见,学古道则欲兼通其辞;通其辞者,本志乎古道也。”在《与冯宿论文书》中云:“时时应事作俗下之字,下笔令人惭。”他认为,文人当学古道,学习那些言之有物的古文,而不是做那些应景的让人羞愧的文章。

韩愈大力倡导不论平仄、声韵、句式的自由表达思想的古文得到了文人的积极响应,因此,韩愈成为“唐宋八大家”之首。在此基础上,北宋欧阳修认为,诗更应该言之有物,他直接把苏武、曹植等人列为诗的“正始”地位。

这种文风的变革,既是对古文的传承,又是对古文的发展,使中华传统文化根脉相连,枝繁叶茂。

呈现古代的神话世界

曹植在《洛神赋》中记述与洛神的爱情故事,描绘了洛神的秀丽仪容,还描述了很多今天见不到的事物。顾恺之或依据实物,或通过想象,较为充分地描绘了下来。

古代可以见到的事物,如外形像长枪的“采旄”、有如高杆上挂着长飘带的“桂旗”,还有画面中曹植捧着的“玉佩”等,带着久远年代的特征。

当然,《洛神赋》中还写到很多传说中才有的神灵异兽。其中,游龙的形象与后世流传的龙形象非常接近。

《洛神赋》提到的“屏翳”,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风神,顾恺之将其画在半空中,如腾云驾雾一般,因为画面剥蚀,面部已经无法辨识。

“川后”是传说中的河神,画面中把她描绘成一位立于河中的妇女。

击鼓的“冯夷”是传说中的黄河水神,画面中是一位英俊的青年男子。

至于在《洛神赋》中清歌的女娲,也就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创世女神,大约是依据当时的传说,顾恺之为她画了一双兽足。

随着《洛神赋》情节的展开,碍于人神之间的种种阻碍,洛神最终恋恋不舍地离去,对于分别时的场景,顾恺之再次运用了大幅的画卷和场面宏大的构图。

在这一段中,曹植使用了在《山海经》《抱朴子》等古籍中提到过的多个上古神兽的名字。

对于“文鱼”,顾恺之将其描绘成鱼身豹头、双目圆睁的威风样子。而“鲸鲵”的形象与现在鲸鱼的反差很大,它有两条前肢,是嬉游于水上的顽皮形象。

顾恺之将洛神的云车描绘得旗幡招展,伞盖辉煌,驾车的“六龙”形象与前面的游龙又有所不同,它们是鹿角豹身,看上去健步如飞,动感十足。

画面中,洛神车驾在瑞兽的簇拥下疾驰如飞,场面盛大。然而车中表情凄然的洛神与车驾的喧闹形成强烈对比,画中,她黯然回首,似有无尽的话语未及言说。

(本版图片由辽宁省博物馆提供)

手记

我们都是传承人

本报记者 郭 平

与往日相比,总是围着众多参观者的北宋人摹顾恺之《洛神赋》图展区安静了许多。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有一对母子全神贯注地站在展柜前。年轻的妈妈在小声低语,小男孩儿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画卷,时而转头看向妈妈。转头间,孩子眼睛里的神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们知道,就在这一刻,一颗叫作文化的种子已然悄悄种下。

洛水女神的传说不是始自曹植。

她是中国神话里伏羲(宓羲)的女儿宓妃,传说中,她因为在洛水溺亡而成为洛水之神,故称洛神。

宓妃的名字,出现在文献中,起码在曹植出生前500年左右。

关于洛神,从战国时期的《楚辞》到汉赋再到唐诗,其形象逐渐丰满,经明清文学作品的渲染,其美丽动人的故事流传至今。

当然,文学的流传有名家助力,会大大增强传承效果,如曹植的一篇《洛神赋》成为千古美文,经“画绝”顾恺之倾心描画,被尊为“世间最美的画卷”。

不过,文化的传承更为重要的是还要有民族血脉,更需要一代代普普通通的参与者,如宋代那位不知名的画师,如北宋人摹顾恺之《洛神赋》图上80多个鉴藏印章的主人,还有后世不计其数的观摩者。

“山高水长——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通过立体的、穿越时空的解读,如同古人通过传移摹写等方式努力去实现的那样,努力让流传至今的中华民族文化瑰宝为更多的人知晓,目力所视、影像所及、声音所达,一位又一位文化传承人在潜移默化中自然生成。

正如“国家宝藏”节目中说的那样:“希望在座的每一位回去都能找来《洛神赋》读一读”,如果那样,我们也就成了文化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