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文物看“苏门三学士”治学

苏洵家教重在培养浩然之气

辽宁日报 2021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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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拓 《苏洵尺牍》。

明刻 《苏老泉文集》。

清刻 王相《三字经训诂》。

明刻 《合诸名家评注三苏文选》。

明刻 《重镌苏老泉朱批孟子》。

苏洵像。

本报记者 朱忠鹤

提示TISHI

相较于两个儿子,苏洵声名略逊,但其发愤图强的精神以及可圈可点的家庭教育仍为后世典范。在“山高水长——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中,辽宁省博物馆首次展出多件与苏洵、苏轼和苏辙相关的文物。透过这些文物,我们一方面可以看到苏洵潜心典籍的孜孜以求,另一方面也可以学习到苏洵对子女教育的成功之处。

27岁才开始发愤读书

在“唐宋八大家”中,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均位列其中,仅此一例,可见“三苏”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辽宁省博物馆正在举办的“山高水长——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中,有多件与“三苏”有关的文物陈列展柜中,站在散发着岁月幽香的文物面前仔细端详,不得不让人喟叹苏氏一门的才华横溢。

虽身为人父,但在后世的传诵中,苏洵的声名要逊色于儿子苏轼和苏辙。不过,他奋起直追的后发劲头,以及对下一代的成功培养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三字经》中说:“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彼既老,犹悔迟。尔小生,宜早思。”在此次展览中,首次展出了清代王相刻印的《三字经训诂》,这段关于苏洵的话语,就清晰地刻印在上面。

“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策展人之一、辽宁省博物馆典藏部馆员张书慧说,《三字经》在这里之所以以苏洵为例,更多的是为了劝诫与引导幼童尽早发愤读书。文中所引述的“二十七,始发愤”这一说法是有大量史料作支撑的。

资料记载,苏洵年少时并没有潜心学问,而是用大量时间来游历山水。18岁成婚后,苏洵仍醉心于山水之间。但是之后的乡试落第让苏洵幡然醒悟,他开始痛下决心,研习典籍,这一年,苏洵已经27岁了。不久,他的次子苏轼诞生。

在此次展览中,首次展出了明朝刻印的朱墨套印本《重镌苏老泉朱批孟子》。在这部框高20.3厘米、宽12.6厘米的文物古籍中,清晰可见苏洵对《孟子》的批注。这是苏洵发愤读书、潜心经学的证明之一。

朱批,指在评校书籍时,用红色墨作批注。宋仁宗庆历年间(1041年—1048年),“尊孟”成为学者的时尚,复兴儒学,古文运动再起。苏洵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经学研究为时人所称道,朱批《孟子》既是他个人的经学研究成果,又是北宋社会思潮的一种体现。

虽然自27岁起发愤图强,数次参加科举考试,但苏洵一生并未考中进士,他也是“唐宋八大家”中唯一一位没有考中进士的文学家。

宋仁宗嘉祐初年(1056年),苏洵带着苏轼、苏辙两个儿子进京应试,拜访了当时的翰林学士欧阳修。作为北宋一朝重臣,欧阳修对苏洵写的《衡论》《几策》等文章赞不绝口,于是向朝廷推荐苏洵。自此,苏洵声名大振。这一年,苏洵已47岁了。

在“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中,有一部辽宁省图书馆馆藏的明朝时期刻印的《苏老泉文集》,它是苏洵文集的重要传本。

据了解,宋仁宗嘉祐年间(1056年—1063年),苏洵以文章名震天下,因当时的年号是“嘉祐”,所以其诗词文集名就叫《嘉祐集》。

《嘉祐集》在宋朝时有多种传本,但原本大多散佚,苏洵的文章多以“三苏”合集的形式流传。明朝末年,以茅坤等人为代表的“唐宋派”极为推崇“三苏”的文章,但苏洵的文章较少,明代著名套版印书家凌濛初(1580年—1644年)为了避免苏洵的文章散失,广收其文,集茅坤等评点套印成《苏老泉文集》。这套文集是苏洵文集的重要传本,也是明末评点本文集的代表性范本。

严厉管教下一代

“唐宋八大家”中,苏洵与其他“大家”一样,反对浮华晦涩的文风,主张文章应“有为而作”“言必中当世之过”。正因如此,他的散文针砭时弊、古朴简劲、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苏洵的散文以辩论文为多,其观点独到,论据有力。仅以苏洵所写的《六国论》为例,他在开篇就提出“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的观点。虽然后人也曾就这一话题写过同题文章,但与之相比,苏洵的《六国论》更有气势。

苏洵对后代成功的家庭教育也是后世纷纷关注的重点。“一门三学士”,自古至今,向往者有之,崇尚者有之,但真正实现的寥寥无几。

吸取了自己幼年学业荒废的教训,苏洵对两个儿子自小就严格教育。晚年的苏轼曾做过一个梦,根据梦中内容,他写了一首《夜梦》诗:“夜梦嬉游童子如,父师检责惊走书。计功当坒春秋余,今乃初及桓庄初。怛然悸悟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钓鱼。”诗意是说,自己梦到了小时候正在嬉戏游乐,忽然听说父亲要检查学业,按照父亲布置的学习进度本应该学完《春秋》,但自己却刚刚开始学鲁庄公。虽然知道是一场梦,但惊醒后仍心有余悸,那种感觉就像挂在鱼钩上的鱼一样,令人坐卧不安。

苏轼写这首《夜梦》时61岁,父亲已去世30余年。但从诗中描述可以看出,尽管时隔久远,但苏洵对苏轼幼年的严格管教仍给后者留下深刻记忆,这也折射出苏洵对儿子学业教育之严。

除了在学习态度与进度上管理严苛外,苏洵对儿子在价值观及学习内容上也多有引导。

在四川省眉山市有一座三苏祠,原为“三苏”故居,后改为纪念苏氏父子的博物馆。三苏祠内有一间名为“飨殿”的正殿,殿中供奉有“三苏”父子塑像,苏洵居中。在苏洵塑像顶部,悬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养气”二字。这是清乾隆年间时任眉州知府的张兑和书写的。

三苏祠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表示,“养气”二字取自《孟子》中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昭示了苏氏父子为人、治学的宗旨和浩然正气。

正因为苏洵对两个儿子自幼就不断谆谆教诲,引导其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这才有了苏轼、苏辙步入政坛后不媚权贵、光明磊落的为人处世态度。

用琴棋书画陶冶情操

展览中,还有一件文物同样也是首次展出,这就是清朝时拓印的《苏洵尺牍》。

尺牍是一种用一定规格的木板(少数用三棱形木柱),经刻写文字后制成的书籍形式,后来成为书信的代名词。张书慧介绍说,苏洵传世至今的书法作品寥寥无几,他的这件尺牍原件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目前展出的是一幅拓片,是苏洵的草书作品。通篇看来,书法秀逸洒脱,气韵生动,虽然只是一件同友人平常往来的信笺,但极富书法感染力。

尽管苏洵并不是因为书法而闻名,但若要静心观赏,仍能从苏洵的书法作品中读出潜藏其间的深厚文化底蕴。正是因为意识到了琴棋书画对涵养一个人的品性十分重要,因此,在对下一代的培养中,苏洵除了让苏轼、苏辙钻研典籍、专心科举外,还将自己对书法的研习心得及对琴、棋、画的喜爱传承给了儿子们。

《苏轼文集》收录了苏轼文章《天石砚铭(并叙)》,在这篇文章中,苏轼记录了自己12岁那年无意中获得了一方天石砚的事情。听闻此消息后,父亲苏洵十分高兴,不仅盛赞这是苏轼文盛的祥瑞兆头,而且还亲手为其制作了一个装砚的匣子。透过这个细节,可以感知苏洵浓浓的父爱,以及对儿子研习书法的支持与期望。

除了支持晚辈研习书法外,苏洵还随时对儿子进行音乐熏陶。嘉祐四年(1059年)冬天,苏轼写了一首《舟中听大人弹琴》,诗中的“大人”指的就是苏洵。这一年,苏洵带着两个儿子乘船出四川,在船上,苏洵弹奏古琴,作为听众的苏轼与弟弟苏辙分别就此话题各作诗一首。苏轼的《舟中听大人弹琴》和苏辙的《舟中听琴》这两首诗一方面反映出苏洵琴艺的高超,另一方面又反映了苏轼、苏辙二人对音律及琴艺的精通。

而在《家藏雷琴》一文中,苏轼则记述并描述了苏家收藏雷琴的事情,“其背微隆,若薤叶然,声欲出而隘,徘回不去,乃有余韵,此最不传之妙。”雷琴,即雷氏家族制作的古琴,多为精品。苏轼的这篇文章其实也在另一个层面证明了苏氏家族对音乐的喜爱。

宋治平三年(1066年),苏洵所著《易传》尚未完成,即溘然长逝,享年58岁。在病重之际,苏洵叮嘱儿子苏轼续完《易传》。“应该说,苏轼从自己的父亲苏洵身上,延续和继承了很多宝贵的精神财富。”张书慧说。

(辽博供图)

手记

父亲是榜样

本报记者 朱忠鹤

什么样的家庭教育才是最好的?国内一些专家曾给出这样一剂良药,一句话,10个字:父亲是榜样,母亲有温度。

这句话虽然语言浅白,但却内涵丰富,值得思考。尤其是前半句,对当下普遍存在的“父亲缺位”这一家庭教育现状更具提醒与警醒的作用。

实际上,千年之前的“苏门三父子”这一人间佳话已经生动、形象地诠释了父亲在家庭教育中的重要作用。结合“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在对苏洵人生轨迹进行采访与梳理的过程中,笔者越发感知到“父亲是榜样”这句话的分量。

苏洵与自己的两个儿子相比,走过一段人生弯路。27岁前,苏洵终日嬉游,不肯潜心学问。而当他幡然醒悟后,犹如脱胎换骨,开始苦读不休。

如果说前期的生命空耗是苏洵的人生缺憾,那么,他自此之后悬梁刺股般的孜孜不倦,则是苏轼、苏辙最大的人生幸运。因为自出生之日起,苏轼与苏辙即见父亲废寝忘食,一心向学,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不能不说决定了两兄弟今后的治学态度,这也为二人绘就了勤劳的人生底色。

有时候,我们对子女的培养容易忽略家长作为榜样的力量,而是外假于物,希望用其他方式来代替家长之责。我们须臾不要忘记,父母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也是最好的老师。

苏洵用自己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为两个儿子校准了人生方向。在其所作的一篇《木假山记》中,苏洵用洗练的文字表达了自己对伟岸庄重的向往与人生态度。不得不说,正是因为父亲秉承了这样的价值观,才有了苏轼、苏辙二人步入政坛后的不媚不俗与刚直不阿,更有了近千年来世人对“三苏”品性之褒扬。

虽然苏洵自己的科举之路并不顺利,但他并没有急功近利,将两个儿子框定在一个死读书、读死书的范围里,他让儿子们既“专”又“博”。“专”,即专注于科举考试的备考科目;“博”,即广收博览,精通多艺。

苏洵明白,“博”能弥补“专”,“专”能指导“博”。这对当下教育更有指导意义。我们不要忽视艺术对一个人心灵的滋养作用,更不能忽视艺术在健全人的性格方面所具有的不可替代性。然而,当“分数主义”大行其道,挤占了一个幼小心灵的全部空间,容不下音乐与色彩时,我们还怎能奢望连通这颗心灵的双眸里闪烁着光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