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外二则)
辽宁日报 2021年01月06日

插画 董昌秋

李 栋

真说不清多少次了,我总是偷偷去看你,虽然与你相依为命不足4年,可那时的快乐与忧郁、信任与温暖、那些说不清的酸甜苦辣,至今仍让我难忘。

时间仿佛只是一晃,50年就过去了!

我总是去看你,虽然每次探望也不添加任何别的内容,可每次离开后都让我期待着下一次的到来。

我总是远远地去看你,似乎有意躲避着什么人,又似乎急于想见到什么人。

那天再去时,只见门栏紧锁,空空荡荡的院子,冷雨秋霜濯洗过的粗大笨重的门栏,一把护院的铁锁已锈蚀得很严重了。

我的老屋,如今只有你还守在那里,原本年轻有型的骨骼,已显出颓态,砖瓦破败,斑驳的窗子上有纸屑在抖动。于是我知道,你这50年前的老屋也快禁不住世间风雨了。于是,我一次次跨过你的矮门,以祭奠的目光把你抚摸。为了我的母亲,为了我那充满温情的回忆,为了不肯忘记却又无法再现的往事……

小石桥

想来,那座小石桥也有像我一样的年龄了吧?每当看到它被车轧土湮,弯了腰身,还在村头毫无怨言地站着,我就会流出泪来!

如今,我们这些当年的孩子都已老矣,还有什么理由让它保持着年轻的姿态呢?还有什么理由让它一成不变地等着与我们会面呢?当我们的脊背已弯成它的形状之后,又有什么理由对它的形象感到不满呢?

我每次回到村里,都会特意去探望它——我会慢慢走下公路,绕过树丛,迈下陡坡,来到它的近旁。细看它残缺的石缝里已积下尘灰,在它的身旁,公路被一年年垫高,它已被深深地陷在乱石的底层,车轮已把它忘记,溪水也已经干涸,乡间的弃物已然埋上它的脖颈,四季的风霜雨雪还在不停地将它逼迫着……

细细端详它的表情,让我想起清贫而知足的乡下老人,是那样的平静而又安详,由此,我的心便被再一次灼伤。

在那些秋天里,我总是骑上它不高的肩膀,捶打着从山里采来的甜美野果,只顾将孩子的渴望一粒粒地送进嘴里,暖阳下梦见自己一点点长高,直到母亲的呼唤从远处传来。我的小石桥啊,我没有忘记你,也无法忘记你,因为你我曾独处过无数个冷雨飘过的秋日!

辙印

是谁的画笔这样沉重,竟在大山的额头上蓄满深深的雨水,赤脚的孩子走过后,一连串的惊叹号抚摸着老牛的蹄印,辘辘车碾过又一个早春。

车前子是倔强的,于辙印的凹陷处举着绿色的小旗,以自己的生命做代价,填补着大地的伤痕。它呼唤着,并不为自己的弱小而气馁,于是许许多多小草顽强地在道路上铺延开来。

辙印,这大地的皱纹便逐渐舒展了!那位农夫,摇晃着长鞭,一次又一次地坐在车上碾过,他可以举出一万条理由证明自己毫无过错,古来依然。

一块苍凉的画布,就这样逶迤铺向大山的背后,毫无疑问,小小的车前子是勇敢的,那么又有什么权利指责那位农夫呢?要说对土地的情感,谁又能比他更深厚呢?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又有谁读不到诸如阳光、土地、风雨、庄稼的感觉呢?只要看到那弓形的脊背,你就会知道他对土地是多么的虔诚。

哦!我的思绪也如辙印缠绕大山一般纷乱了,既不知从何处启程,又说不清哪里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