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凌
《父爱如山》
苑西沈约六月迁,吴约六月九月迁。两家儿子皆顽劣,很戾不驯,屡推我已砌之墙,坏我已装之窗,父不与校。前出赏格,令人侦捕,稍平静,今又作恶。与校伤我量,不校则可厌。好在砖瓦也来不及,姑忍之耳。凡事有可任意者耶?处乡里尤宜和厚。
这是清末状元张謇1905年写给儿子张孝若的信函,信中主要言说他在南通营造中国第一个公共博物馆——南通博物苑时遇到的一点儿烦心事。
状元终归是状元,邻居的两个熊孩子捣蛋,扒完墙又拆窗,被他及时地拿来当作教育儿子的反面教材。而且,就事论事,状元没有帽子乱飞,不说沈家人怎样,也不说吴家人怎样,只是数落两家的儿子顽劣,言外之意是——我张家的儿子要引以为戒。
100多年前,一个状元给儿子的家书,写的是登房上瓦、扒墙拆窗这样的事,读来如邻人父子。除了这些,从《父爱如山》这125封信里,你还能看到状元张謇的时局观、人生观、教育观,也有他对诗、书法的心得,更有如何选择朋友的标准,在困窘中的心境剖白,絮絮叨叨又言辞恳切。
挺有意思的一本书。
《佚名照》
现在能找到自己最早的相片,除了一张头戴凉帽的百天照,就是我6岁时,在沈阳太原街“生生照相馆”拍的全家福了。照片里的我,穿了一件波点条绒上衣,娃娃领,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弟弟穿着一件双排扣外套,手里的苹果被他咬了一口,形状特别像今天的那只“苹果”。我俩坐在爸妈怀里,没笑,瞪着圆圆的眼睛,往一个方向瞅着。爸妈的眼神涣散,笑容带有表演性,操练过的样子。
那是1974年的秋天,这一天,是不是那些高高的树,在阳光里落了许多叶子?风是不是吹进了屋里?照相馆的地板是不是木头的?我记不起来。但是爸妈至少能回忆起大概的时间、地点和一点点细节。
《佚名照》这本书里的1500余幅老照片,都是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的,和我的全家福很像——摆拍的表情,近似的姿态,差不多的尺幅。区别在于,书里的照片,不知相主,也就是说,照片是谁拍的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不知道,哪年拍的也不知道,而是作者晋永权20年来从旧书、旧货市场买来的。
虽然,这些照片的拍摄者、被拍摄者及拥有者,都很难考证了,但是,在《佚名照》中,我看到,从乡村到城里,从普通工人到知识分子,从男人到女人,从孩子到老人……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在水边,在树下,在天安门前,在上海外滩,在面对照相机时,都带着明显的时代印痕。
相信,你看完这部百姓影像史,再翻出你家那些年代久远的老照片,两相一对照,准保会乐一会儿。
《沉思录》
我们每天在想着做些啥才能名利双收、出圈、天上掉馅饼,可是,真正有权又有钱的人,想的是啥?121年出生的马可·奥勒留,能给你点儿思路。
奥勒留是罗马帝国五贤帝时代最后一个皇帝,《沉思录》是他鞍马劳顿时写的,有点儿自言自语的味道。对,就是说奥勒留一边南征北战地打仗,一边还不停地在营房里思考反省。因为,他从小就接受斯多葛派哲学训练,被要求过简单淳朴、吃苦耐劳的生活。斯多葛派哲学和咱们的“道法自然”挺接近。
所以,虽说《沉思录》是一本皇帝写的书,说的却不是帝王将相之道,而是一种人生哲学和处世智慧。书很薄,都是一段一段的短文,如格言,不晦涩。我的这个版本是梁实秋翻译的。看的时候,我总感觉高壮的奥勒留站在镜子前,诚挚谦逊,一遍遍地追问着自己:我是否正在过着一种顺应自然、有道德感的生活?
奥勒留还真是一个比他的帝国完美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