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城客观认知的价值

辽宁日报 2020年11月25日

洪兆惠

夏天时,我随省文史馆赴辽西调研长城遗址原貌时,听当地的文化工作者说,一些老百姓缺少长城知识,就是走到长城根下,也不知道这是长城。之所以不知道脚下的长城就是长城,是因为脑子中对长城有一个固化的模样,以为崇山峻岭之上蜿蜒起伏的长城才是真长城。这是长城符号化的一种结果。长城从修筑到停止,上下两千年,纵横几万里,模样相当丰富。

作为中国人,我们应该知道中国长城的整体情况,比如长城的总长度,在全国北方的分布;比如依托长城而生活的人,他们当时的状态如何。辽宁历来是陆海边境交汇的防御要地,遗存的长城有燕、秦、汉、辽、明五个时代,分布在全省13个市50个县区内,全长1295公里。调研中,我站在广宁古城残墙的边上向城北远眺,当年在那条起伏的山脊上,长城蜿蜒,与天相接;山下顺着山势关堡密布,拱卫着广宁城。想象向右向左延伸,右有牛庄卫,直至虎山长城;左有宁远卫,直至九门口长城。想象中,沿着长城防线,堡城、所城、卫城构成防御体系,缜密而壮观。我想,辽宁人应该有这种长城的整体概念,这有利于我们对长城的认知,更能唤起我们对长城的感情。

对长城客观认知内容,除了长城的本来面貌,还包括长城的建置和沿革。我们应该了解长城从春秋战国起,每个朝代是如何修建,每个朝代修建的长城在修建背景、建筑体制、军事功能等方面有何特点。长城的本来面貌和长城的建置沿革,这两个方面,是我们认知长城的根本和基础。长城的本来面貌,能让我们从空间分布上了解长城;长城的建置和沿革,能让我们从时间留存上了解长城。

对长城的客观认知,还包括一个重要的内容,那就是长城的隐喻史。我们一说到“长城”,第一反应是其象征语义,形象是北京八达岭长城,随之而浮现脑海中的“民族精神”的隐喻,所以,长城有“真实的长城”和“观念的长城”之分。“观念的长城”的形成有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长城的隐喻史。

在“观念的长城”中,长城具有双面语义。最初的隐喻并不都是正面的,比如我们熟悉的孟姜女的故事。到了上世纪30年代,日本侵略者发动侵华战争,面对民族生死存亡,长城成为国家和民族的象征,其符号价值陡然提升,长城是国民意志的图腾,是民族尊严的标志。在今天,符号化的长城,其神圣性不可置疑,不容玷污。对长城的隐喻史缺乏了解,就无法全面认知长城。

长城的真实和长城的隐喻相互消长,在隐喻力量的作用下,我们往往重隐喻而轻事实。我们不能只见“观念的长城”而忽略“真实的长城”,只见形而上的隐喻意义而忽略形而下的真实本相。重象征而轻本相的结果,是长城客观知识在我们认知长城中的明显缺席。缺少对长城的客观认知,要影响我们对长城感情的培育。

客观认知在长城文化建设中的另一个意义,是改变长城认知的碎片化倾向。如果对长城没有客观认知,我们来到一处长城遗址面前时,就会把它看作一个旅游景点,一处古迹,无法由这一点打开眼界和思路,进入历史的整体景观之中。长城遗存中的一段断墙,一座烽火台,一个关堡,都不是孤立的,是整体中的一部分,它的背后是一幅宏大的军事防御蓝图,是一段金戈铁马的恢宏历史。横贯我国北方高山大漠之上蜿蜒起伏的长城,首先是什么,然后才是象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