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科
我的出生地曲屯是辽南的一个小村庄,那里不仅景色宜人,而且还有疼爱我的姥爷。
姥爷有4个孩子,3个女儿、1个儿子。母亲是老大,舅舅最小,舅舅仅大我3岁。记忆里,不到60岁的姥爷,五短身材,身体匀称,脸色黝黑,方脸上长着圆圆的鼻子、慈祥的眼睛。在我眼里,姥爷很像《水浒传》中的宋江。姥爷读过两年私塾,爱看《三国演义》《水浒传》。劳作之余,他会让我坐在他的腿上给我唱歌谣:小胖墩,坐门墩……还会给我讲“武松醉打蒋门神”,讲“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他送给我小人书,让我照着小人书画赵云、张飞、黄忠……还会连连夸我,画得好,画得好!
一天,姥爷从芦屯镇回来,一头倒在炕上,待坐起时,泪水淌出了眼角。我上前替他擦眼泪,问他为什么哭。姥爷说,辛辛苦苦在镇上干了1个月,每天搬几十斤的大石头,挣下30多元钱,却被人偷走了。我摸摸姥爷唇上的胡须,又摸摸他圆圆的鼻头儿说:“姥爷,别哭,我长大挣钱给你花!”
姥爷家只有几亩薄地和几棵果树,生活困难。但乡村生活却没有因为困难而失去自有的乐趣。夏天烤蚱蜢;秋天吃梨、吃苹果。走进辽南的果园,水果可以随便吃。吃花生也是一大乐趣,由于是沙土地,花生棵子好拔,一簇簇、一串串,白白胖胖的花生可爱极了!闲暇时,姥爷还会带我到海边挖“骨头蟹”,从细沙中找到一对对的“骨头蟹”那刻,是我和姥爷最快乐的时光……
我最喜欢村东的小学,那里传来的读书声、欢笑声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我也要上学!”我对姥爷说。“你还小,过两年才能上学学文化、学写字,到那时,就能看书,还能给姥爷写信了!”姥爷说。
姥爷很少批评我,但有一次,他却对我发火了。那是一个夏日,我同姥爷坐在院门前的大杏树下,地上一对螳螂正在酣战,它们像两个武士各舞“双刀”大战了十几个回合,我看得一时兴起,飞起一脚将其中一只踢死。姥爷勃然大怒,厉声喝止我,看我要哭,又把我拥在怀里轻声说:“小科别哭,它们虽然很小,也是有生命的,不能这样对待弱小的生物,姥爷大声不对,但要记得姥爷的话啊。”我点头,从此,再遇弱小的生命,姥爷的话总在心底响起。
我回沈阳后,和姥爷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上世纪60年代中期,我再回曲屯看望疼我爱我的姥爷。那会儿,姥爷正在拾掇菜地,我告诉姥爷,自己已在大学哲学系就读。姥爷笑了,“哲学我不懂,我只问,在学校吃得饱不饱啊,交了朋友没有啊?”我细细端详姥爷,年逾古稀的他,黝黑的脸上皱纹堆累,唇上的胡须已经花白,只有慈祥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亮。又逾两年,从曲屯传来姥爷辞世的消息,我再也见不到他慈爱的笑容了。从此,每忆起同姥爷相处的往事,忆起那句“我长大挣钱给你花!”的承诺,我都会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