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宏文
每一次回到家乡的那个小山屯,我都会在老宅门前的那棵老榆树下,默默地站上一会儿,摸一摸它那粗糙而又冬暖夏凉的“肌肤”。春日望一树的榆钱儿,夏日望一树的绿叶,秋日望一树的色彩,冬日望一树的银白。在我的心里,它是一道风景,它是一个标志。有了它,我就可以随时找到故乡、找到老宅、找到我生命和人生的起点,永远也不会在世界中走失。
我的太爷爷建起老宅后,发现门前长出一棵小小的榆树苗。太爷爷把它保护起来,让它在老宅前长成一棵可以遮风挡雨、遮阴纳凉的大榆树。对于太爷爷来说,榆树是摇钱树,可以给家里招财进宝,佑护一家人过上富裕的生活。小小的榆树苗,在太爷爷的精心呵护下,很快长高长粗。看着那棵榆树,太爷爷脸上总是笑盈盈的,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1931年秋天,有一个叫刘纯启的人来到太爷爷家,说相中了太爷爷家门前的那棵榆树,要买回去打榆木箱子。说话间,太爷爷得知刘纯启是一支抗日队伍的首领,打榆木箱子是想用来装武器弹药。太爷爷看看刘纯启,又看看那棵榆树,然后说道,你既然相中了这棵榆树,我就送给你了。刘纯启疑惑地问,为什么白送给他?太爷爷说,打日本鬼子,也有我的份。太爷爷还说,榆树这品种,只要有根在,就还能长出一棵新榆树。仅仅过了几个月,太爷爷就听说那个叫刘纯启的人,带领着一队人马,参与围歼了不可一世的日寇古贺联队。太爷爷望着门前的那个榆树墩,非常骄傲地说,好样的!
后来,爷爷成了老宅的新主人。门前的那个榆树墩,早又长出了一棵粗壮的新榆树。1948年秋天,一支解放军部队从山屯路过歇息。队伍中,一个被战士称为杨营长的人,不断地打量着爷爷家门前的那棵榆树。爷爷看看那位杨营长,又看看那棵榆树,然后说,相中了我就送给你。那位杨营长疑惑地问为什么送给他?爷爷说,支援解放军,也有我的份。爷爷还说,榆树这品种,只要有根在,就还能长出一棵新榆树来。仅仅过了一个多月,爷爷就听说那支解放军部队参加了塔山阻击战,并取得彻底的胜利。爷爷望着门前的那个榆树墩,非常骄傲地说,好样的!
再后来,父亲成了老宅的新主人。门前的那个榆树墩又长出了一棵粗壮的新榆树。闹饥荒时,在山屯里,榆树皮做成了榆皮面。有了榆皮面作调和,山屯人就可以把许多难吃的东西做成可以吃得下的食物。父亲说,大家共渡难关。当山屯人熬过困难时,父亲望着门前的那个榆树墩,非常骄傲地说,好样的!
后来,我成了老宅的新主人。门前的那个榆树墩,早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出了一棵粗壮的新榆树。这棵榆树,已经是这个榆树根所繁衍出的第四茬榆树了。看见它,我就觉得看见了我的太爷爷、爷爷和父亲;记住它,我就觉得记住了那支抗日队伍、那支解放军部队和整个山屯里的人。
那棵榆树已近花甲之年,我早就将它称为老榆树了。虽叫老榆树,但它依然枝繁叶茂,喜鹊和其他一些鸟类,喜欢在它的枝头做窝,繁衍后代。如今,我虽然离开山屯,但老宅依然还在,老宅门前的那棵老榆树依然还在。我想,山屯最不可缺少的,就是别样的风景。愿那棵老榆树,永远成为山屯里一道别样的风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