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朱忠鹤 文并摄

李成梁与努尔哈赤

辽西有3座明朝石坊，一座在北镇，另两座在兴城。

李成梁石坊横跨北镇商业步行街。石坊华美精致，雕工细腻，仿木构牌坊样式雕造，为四柱、五楼庑殿顶式，通体呈淡紫色。石坊通高9.25米，宽10.5米。在石坊的坊额部分，竖刻“世爵”二字；在横额部分，刻有“天朝浩券”四个大字，以及“镇守辽东总兵官太保兼太子太保宁远伯李成梁”。石坊建造于明“万历八年十月”（1580年），距今已逾400年。

1580年时李成梁战功显赫，声望正隆。此前几年，他多次击退侵扰边境的蒙古各部，遏制了女真崛起。正因他如一根定海神针，保卫了大明王朝东北边境的安全，所以，他被万历皇帝封为“宁远伯”。

时至今日，后世一直盛赞抗倭名将戚继光，其实据史料记载，当年镇守辽东边境的李成梁，其威名不在戚继光之下。万历年间，这两位名将一南一北守护边境，确保大明江山的一时安稳。

名将的身后有着一位“明相”做支持，他就是著名的政治家、改革家、内阁首辅张居正。

1572年，万历皇帝正式登基，此时距离明朝开国已过200年。作为万历皇帝的老师，深谋远虑的张居正已经看到了这个王朝潜藏或已暴露的积弊，于是在1573年，他启动了“万历新政”，这也被后人称为“张居正改革”，其中就包括军事改革。而起用并重用包括戚继光、李成梁等在内的一大批名将固守边疆，是张居正具体改革举措之一。

虽然铁岭人李成梁以90岁高龄寿终正寝，但，这位长寿老人在自己的仕途上起起伏伏，屡经坎坷。

大器晚成的李成梁40岁才算踏入仕途，之后，因屡建战功，尤其是多次击退蒙古军队对明朝边境的侵扰，他才平步青云，一步步官至辽东总兵。皇帝敕建的石坊让李成梁走上了仕途巅峰。但11年后，即1591年，李成梁因“贵极而骄，奢侈无度”被弹劾罢官。

学者分析，李成梁因此理由被罢官并不冤屈。与戚继光不同，李成梁带兵更为“人治”化，也就是更多依靠他本人的个人魅力，这种情况下，用丰厚的赏赐来激励士气就成为李成梁惯用的手段。如此管理方式，既容易形成官兵对他的个人崇拜，以及众人对物质的过分看重，也容易出现李成梁自身的“奢侈无度”。

从1591年罢官到复职辽东总兵，李成梁赋闲了整整10年。1601年，重新被起用的李成梁已经76岁高龄，这位此前镇守辽东22年的老人又回到了他曾经熟悉的土地。不过7年后的1608年，李成梁再一次遭到弹劾。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的弹劾风波“有惊无险”，李成梁继续稳坐总兵职位。又7年后，这位前后镇守辽东边境近30年的老人溘然离世。

李成梁应该不会想到，自己用大半生构筑的东北边境安全，竟然会在自己去世后的第三年即被撕裂一个大口子，而这位动手撕裂明朝版图的，恰恰是自己的故人努尔哈赤。

李成梁年长努尔哈赤33岁，努尔哈赤16岁那年，他曾在李成梁的帐下生活过一段时间。正因如此，对于李成梁与努尔哈赤二人之间的关系，后世众说纷纭，指责李成梁为“汉奸”者有之，怒斥李成梁是“养寇”者也有之。

辽宁省社会科学院的陈涴分析认为，李成梁驻守辽东边境的职责，既包括打击蒙古部落的侵扰，也包括控驭女真部落。正因为如此，李成梁一定会与努尔哈赤关系密切。在控驭女真部落的过程中，李成梁对女真族实行了“分而治之”的政策，严厉打击不顺从者，而对“忠顺”的努尔哈赤则比较宽容，这在客观上为努尔哈赤的崛起扫清了障碍，但“不能说李成梁是有意扶持一个他所服务的王朝的叛逆者、掘墓人。”陈涴说。

袁崇焕与祖氏兄弟

就空间而论，位于兴城的祖氏石坊在北镇李成梁石坊西南180多公里处；若就时间而论，前者比后者晚建50余年。

穿过兴城古城南门“延辉门”，步行百余米即见祖大寿石坊，北侧几十米处，则是祖大寿的堂弟祖大乐石坊。这两处石坊统称为“祖氏石坊”。

明崇祯四年（1631年），崇祯皇帝下令为祖大寿建造石坊；七年后，这位大明王朝的末代皇帝再次下令为祖大乐同样建造一座石坊，希冀祖氏兄弟能够世代效忠朝廷。

虽然距离只有几十米，但这两座石坊在造型、石材选择等方面均有不同。祖大寿石坊高11.5米，宽15米，采用白色花岗岩建造，石坊上层正面刻有“忠贞胆智”四个大字。祖大乐石坊则采用褐色岩石建造，高16.6米，宽13米，在额坊正面刻有“登坛烈骏”四个字。

尽管已隔300多年，但站在两座雕工细腻、造型精美的石坊中间，作为一名旁观者都能强烈感受到当年的祖氏是何等荣耀与辉煌，更遑论作为当地望族的当事者。而这正是崇祯皇帝想要达到的效果。

从哥哥手中接过皇权的崇祯皇帝同时也接过了一个烂摊子，此时的大明王朝战事四起，朝纲混乱，岌岌可危。就在下令建造祖大寿石坊的前一年，也是八旗军进攻京师的紧要关头，蓟辽督师袁崇焕被崇祯“千刀万剐”。作为袁崇焕副将的祖大寿及部下目睹了这一切，军队随时都有哗变的可能，为了安抚人心，崇祯帝下令相继修建了祖氏石坊。

就在祖大寿石坊建造的那一年，总兵祖大寿开始筑造大凌河城，以护卫锦州城。但工程还未完工，即被八旗兵围困。在被困3个多月后，祖大寿献城投降。让人想不到的是，祖大寿从敌军阵营中脱身后，来到锦州城继续抗击八旗军，直至1641年他第二次正式降清。对祖大寿第一次投降八旗军，是真降还是诈降，史学界至今仍有争议。

在明朝衰败与清朝崛起的大势之下，原本为表彰功绩、笼络人心的石坊无意中成了具有反讽意味的道具——李成梁石坊的主人不知不觉间孕育了颠覆大明政权的力量；祖大寿石坊的主人则直接调转方向，将炮口对准了曾经的故土。趋势如滚滚洪流，让一切皆有可能。

(采访支持：锦州历史学会副会长、北镇市文广局副局长贾辉;兴城历史文化博物馆顾问、兴城市历史文化学会理事周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