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皓

长海号子

告诉我，你这一嗓子能吼出多远

你能不能把长山群岛那两百多个岛屿

每一个海岬都撕开一道口子

把婆娘成年累月的思念、怨怼

都拿出来，结结实实地晾晒一下

即使晒成一条硬邦邦的干鱼

也是触手可及的，只消盈盈一握

就是一滴硕大的相思泪

长海的渔家汉子哟

走出家门你就喊，上了船头你就喊

见了鱼群你就喊，遇着风浪你就喊

撒下渔网你就喊，想念婆娘你就喊

回不了家呀，你还得喊啊喊

喊得风平浪也静，喊得地老又天荒

手握三滴水，我与茫茫大海生死相依

喊一声长海号子，我牢牢抓住弱水三千

远航的夜里，睡不着你就去摘月亮吧

把你的心事都交给海面上的星光

那星光载不动许多愁

只消你一声喊，那寂寞和孤独

都如鸟兽散，男人的胸膛海一般宽

枕着涛声入眠，涛声是你腥咸的名字

没有月亮的夜晚，你能喊出月亮

没有星星的夜晚，你能喊出一道渔火

你声嘶力竭地喊，你满怀深情地喊

你烦透了那哼哼呀呀的无病呻吟

却不拒绝那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

喊着号子走，喊着号子归

你说你一喊哪，婆娘的心都化了

你说你一喊哪，每个渔家的灯就亮了

一声长海号子，多大的波浪都得低头

一声长海号子，风雨雾雪都得给咱留条路

三千滴春雨在眉宇间，你的头就是不回

掌心里有故乡，一把船舵就是方向

长海长，随便一滴水就够得着天际线

号子短，伸手就能摸到铁骨和柔肠

长海的渔家汉子哟，三滴水

就是大海全部的身家性命啊，我的郎

小水口

据说还有个大水口

但我没有见到

在我看来，没见到就等于没有

小水口就是大水口

就像我只与你相遇

尘世里，你就是最好

你们都说小水口下面暗流涌动

我觉得它特别像一个人

表面平静如水，内心波澜壮阔

至于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一起来到了小水口

我们，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这时的小水口就是秋天的渡口

这时的水就是一汪秋水

每一个站在岸边的女子都是伊人

小长山的渔家汉子，怎么看都像在假寐

鸳鸯港

注定你是苦命的

那些离愁别绪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怎么也分不开

没有任何一颗归心比你还硬

当我心如止水的时候

鸳鸯坨

一会儿泾渭分明

一会儿天人合一

当你心软的时候

风越来越大

那些蠢蠢欲动的客船，只能回到港湾

而那些一心想要离开的人

也不得不选择停留

只有那些旧船票雷打不动

它们躺在记忆的沙滩上

比一双鞋子或者脚印

更加容易风干

咸鱼的身上却总是潮湿的

能够翻身的

都是一些少年的心

汽笛声是一些开花的音乐

相忘于江湖的人

都不会比四块石更有棱角

但他们一定比鸳鸯坨

更加从容

一只鸟与另一只鸟心有芥蒂

一片海不比一只海鸥

更有胸怀

云彩是悠长的

鱼的记忆是短暂的

自投罗网是鸳鸯港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