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 胡文光
孙玉秀
绣娘家新屋的阳台很高,也很漂亮。绣娘喜欢站在阳台上欣赏日出日落和远山的秀美,也喜欢养花,就在阳台上摆放了十多盆。
这天,绣娘正在浇花,一抬头瞥见邻居翠英的女儿花花。只见她两只手用力攀住了墙砖,从很高的隔墙上探出了小脑袋。也不知她脚下踩了什么,又渐渐露出半个身子。花花冲绣娘友好地笑着,松开一只手,向她咿呀咿呀地喊。
绣娘心里一紧,这样攀住墙体,万一失手,一定会有危险。刚想张嘴去喊花花,脑海里却浮现出翠英那张难看的脸,便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绣娘不会忘记一年前,翠英掐着腰,站在屋后,指着绣娘破口大骂,引来不少邻居看热闹。绣娘气得嘴唇发紫,说,你有事说事,凭啥骂街,也不怕丢人。
翠英不依不饶地喊,“我没素质,也没文化,我就骂了!你家建新房,倒是美滋滋的,你看看我家的房子,现在都变成啥样了!”
绣娘也不示弱,“当初我们商量好的,要一起翻建新房。我家建房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可你家却中途变卦,说不建了,这能怪我们?”
翠英掐着腰继续喊,“反正我不管,你家不赔钱,我就不让你家建房!看你能把我咋的!”
绣娘见翠英蛮不讲理,气哼哼地说,“那咱们法庭见。”
经过法庭调解,绣娘让了步,赔了钱,又让出一个房檐滴水的地方,这事才算平息。可翠英看见绣娘家的新房建得高,心里嫉恨,丈量时又多挤占了几分。绣娘心里不服,两家自此干脆绝交,偶尔见了面,各自扭头就走。
绣娘又看了一眼,见花花瞪大眼睛盯着她看。绣娘看了看花花的身后,没有人影,便一努嘴,小声斥责她,看啥看,赶紧下去!
花花好像没听懂,也不动,反而咧开嘴笑了。花花患了小儿麻痹症,走路一拐一拐的,看上去有八九岁,可她的智商只相当于两三岁,生活上基本不能自理。平日里,翠英看着花花,几乎寸步不离,可今天却没看见翠英的影子。
绣娘又低下头去浇花,假装啥都没看见。
绣娘结婚的第二年,总算攒够了一点儿钱,经别人牵线,买下这两间便宜的砖瓦结构老房子。这房子老化严重,厨房那间的屋顶,有一根椽子已被压弯。原来的房主怕塌下来,用一根长长的圆木给顶住了。最让绣娘头疼的,是跟翠英家的两间房子仅有一墙之隔,换句话说,那叫连体房。只要咳嗽一声,双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别说其他声音了。
隔着那道墙,绣娘发现翠英的生活并不幸福。绣娘每隔一两个月,就能听见男人打骂女人或者摔东西的声音,偶尔也能听见翠英低低的啜泣声。
“花,花,咿呀呀!”花花站在墙边,傻傻地唱起来,偶尔还咯咯咯笑几声。绣娘这回听明白了,原来花花是喜欢看花才爬上来的。绣娘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见花花的两只手松开,身子向后一闪。绣娘的心一紧,危险!还没喊出声,花花一只手又抓住了墙体,慢慢又稳住了。
绣娘想到翠英的可怜,又见花花站在危险的地方,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刺,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花花举起那只被墙体划伤的小手,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绣娘再也忍不住了,向花花快步走过去。花花见绣娘站在跟前,就喊,妈……妈。身子一歪,眼看掉了下去。绣娘上前一把抓住花花的衣衫,顺势把她抱在墙台上。花花扑在绣娘的怀里,撒娇地喊,妈……妈。
绣娘拍了拍花花说,这里危险,赶紧回家吧。绣娘把花花从墙上慢慢放了下去,才发现花花脚下踩的是板凳上的两只柳条筐。
真险啊!绣娘替花花捏了一把汗。就在这时,绣娘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翠英站在院子里,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绣娘不大自然,扭头就要走。翠英喊了一声,妹妹,我昨天去后山田里拔苗,看见了几墩地瓜花,刚挖了回来,你要是不嫌弃,就栽园子里吧。
绣娘红了脸,连忙说,咋会嫌弃呢!绣娘从墙上接过地瓜花时,两个人对视了几眼,便都笑了。
这墙真得拆了!再砌上几级台阶,花花就能来玩了。绣娘说完,脸上绽开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