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 胡文光
魏泽先
张新吃完饭,正在穿衣服。这天是周日,他想开车拉着媳妇和儿子去城外的森林公园转转,好几个星期加班,都上火了。手机铃响了。他跟媳妇说:“哎,帮我接个电话。”媳妇在化妆,顺手拿起电话看看,说:“是‘刘科长’,他说话我听不明白。”张新接过来,说:“哎,老人家有何吩咐?”
“刘科长”姓刘,但不是科长,他是张新下乡当“第一书记”的扶贫村村民,60多岁,没老婆。因为说话磕巴,人们叫他“刘科长”。
“啊……端午节了,给我送点儿礼物?那可不行。啥?都坐上高铁了?哎呀,那好吧,到车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您。”
搁下电话,媳妇拿眼睛死死地盯住张新:“送礼,你是不想干了啊?”
张新说:“人家千里迢迢地来,咱不能不接啊,至于礼物,我会把握原则的。得了,你去市场买几样菜,不能慢待了老乡。”
几年前,张新被选派到偏远的辽西一个贫困村当“第一书记”,这个村叫花果村。进村后,张新挨家挨户了解情况后发现,这个村有一座花果山,花果山不但风景美,出产的梨和杏口感特别好,远近闻名,县里水果站年年包收。但是,承包花果山的人家,因为劳动力都外出打工了,花果山的果树老的老、死的死,果园撂荒了不少。逐户调研后,张新决定,扶贫就从根上扶。送几袋面、几桶油,给点儿扶贫款都是解决眼前难题,去不了穷根。
张新和村里的干部研究后决定,拔穷根就从治理花果山开始。于是,他们把下拨的扶贫款拿出来,购买了新树苗,更新老化的果园,成立果树合作社。经过推选,老果农“刘科长”成了合作社的经理人。
辽西谚语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换钱。”虽然张新工作期满离开时,果树还没挂果,但村里人都看到了希望。
没到中午,“刘科长”的电话来了,张新开车去高铁站接回了拎着大包的“刘科长”。跟“刘科长”同来的,还有一个50多岁的女人,“刘科长”介绍她叫李梅。
“刘科长”一进屋,满屋子带进来一股甜甜的清香,张新那还不太懂事的小儿子闻到香味,就扑到大包袱上。张新制止,“刘科长”挡住张新,打开包袱,捧出一大包杏。每个杏都像鸡蛋那么大,亮黄亮黄的,香气扑鼻。孩子接过来,咬一口,汁水扑哧一下就喷了满脸。
“刘科长”精神焕发,说:“这是咱们……花果山合作社结出来的第一……拨杏儿。张书记,向阳的坡上……你亲手栽下的那棵,早开……花了,早熟,我给你拿来一枝儿。你不知道啊……自从今年,杏……花开了,梨……花开了,山上……雪白的,来赏花的人可……多了,城里人在村里吃,在村里住。你……还记得不?‘老等’他家的破……房子,都有人住,一宿100元,他妈养的鸡,一个鸡蛋……卖一块钱,嘎哒一声就是一块钱呢,可抖起来了……”
“老等”这人,张新记得,他家两口人,老妈70多岁,“老等”快50岁了,因为穷,也没娶上老婆,住村里最破的房子。“老等”的外号就是因为每年都等救济款、救济粮得来的。
“刘科长”越说越高兴,“再过两天,就五月节了,杏都熟了。估摸着今年能出几万斤,合作社一个人能分个3000多元呢。”
“刘科长”说得挺顺溜儿,竟然一点没磕巴,跟他来的李梅都吃惊地看着他。
“刘科长”看一眼李梅,说,“哎呀,看我乐的,把大事忘了……介绍一下,我和……她……马上要结婚了。”
“啊?是吗?”
“刘科长”说:“自从……咱花果山花开了,她年年来看花,看咱……这儿好,就不想走了……”
张新急忙敬酒:“祝贺你们!”
“刘科长”脸红了,磕磕巴巴地说:“这酒……先别喝,我来……还有一件事相求呢,你答……应了再喝。”
张新说:“你就说吧。”
“刘科长”犯了磕巴,李梅大大方方地说:“也没别的,我们想在五月节这天结婚,想让您去主持婚礼。但是,我们商量好了,不让大家随礼,就是办一场酒席,让村里人热闹一下。”
张新说:“好,一言为定,我一定到!”
李梅说:“这个五月节,你们一家去我们花果山过吧。别忘了,我们都改名了。”
“刘科长”说:“她……不叫李梅了……叫杏花,我也不叫‘科长’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