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素素,大连市作家协会主席、大连市文联副主席、《大连日报》原高级编辑。曾获辽宁省首届 “最佳写书人”奖、“辽宁第四届优秀青年作家奖”等。已出版《佛眼》《旅顺口往事》等十多部散文集。
本报记者 张 瑜
如果你没去过大连乃至东北,你可以去素素的书里看看,每一处街景、每一个广场、每一座建筑在她的笔下都被赋予了独特又鲜活的生命。素素说,自己用文字在故土和城市的深井里打捞十几年,虽然生活在大连,但一直以外来者的眼神,旁观着自己身处的故土,这是她对它爱的一种方式。
把故土和城市当成一口深井
记者:您的作品大部分以自己生活的城市变迁为关注点,究竟是怎样的创作冲动让您选择聚焦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和这片土地?仅仅是因为这里是您的家乡和您在这里生活了几十载?
素素:乡土和城市,是我最近十几年来的写作母题。选择这个维度,的确与地缘有关。1996年,当我一个人向东北深处走去的时候,不断地回过头看辽东半岛最南端的大连,就生出了一种冲动,或者说有了一个念想,写完了我心目中的东北,回头好好写写我所在的大连。因为大连虽在东北,但大连有它独特的东西。所以,在《独语东北》后,我把故土和城市当成一口深井,用文字打捞了十几年,写出了《流光碎影》和《旅顺口往事》两本地方志性质的书。
记者:您十分善于把一个乡村或城市的历史故事与文化记忆以一种轻松易懂又不失严谨庄重的方式呈现出来,您为什么如此爱好从历史和考古的角度探寻城市故事?
素素:军事和历史是很“男性”化的。我在写作中喜欢从历史角度探寻城市故事确与我对历史感兴趣有关。那是我上初中的时候,老师借给我一套范文澜的《中国通史》,从此我就对历史有了兴趣。1977年参加高考,我的第二志愿报了南开大学世界史专业,因为当时自己不知深浅地觉得读完《中国通史》,中国历史知识可以不用再学了。也正因为如此,在创作转向的时候,我选择了历史文化散文。
对于城市故事的写作,也可以说是一方水土把我引向了一方历史。如果说地理是皮,历史就是毛,后者其实是我更想写的东西,因为附着在这张皮上的毛太厚重了,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把它们梳理一番。
想让生活在这里的人记住并尊重城市的历史
记者:《深蓝之城》和《模仿的大连》这两篇散文都是写大连的,作为大连本地作家,感觉您让大连的海港、广场、建筑群、街道、服装等历史“鲜活”地向世人走来。您为何要从这些方面展现大连?为何要强调这座城市的模仿特点?
素素:大连的城市基石不是中国式的青砖,而是欧式的大理石。《深蓝之城》中的“深蓝”,指的是原本的文化底色,即大连的城市基因是海洋文化,而非农耕文化;《模仿的大连》中的“模仿”,指的是在城市底片上的叠加,过去的城市不是大连人的原创或主创,现在的建设有许多是对外来文化的学习或复制。因为大连城市的基底已经斑驳影绰,我在写它们的时候只能作碎片式、符号化的拼接,尽量复原城市记忆的封面和扉页,让生活在这里的人知道它的城市历史为什么短,为什么叫“近代城市”。
在大连,随着殖民者的退出,可见的外来文化遗存只剩下搬不走的建筑。就城市建筑而言,第一个层次是正宗的欧式,是俄国人建的;第二个层次是二手的欧式,是日本人照着欧式的样子建的;第三个层次是现代国际式,也是日本人追学包豪斯风格建的。我说的“模仿”,是指新中国成立后由大连人自己建的建筑,我把它们称为第四个层次,即年代感极强的流行式。
模仿毕竟不是原创,所以我一直认为大连不是个时尚的城市,而是个时髦的城市,尽管后来喊出的广告语叫“浪漫之都,时尚大连”,但也难掩那些显而易见的苍白。我虽然生活在大连,但是我一直在以旁观者的眼神看它,旁观即客观,这是我爱它的方式。
记者:您写作生涯中耗时最长的一本书是《流光碎影》,写了6年?
素素:《流光碎影》写的是大连往事。我在大连已经生活了将近30年,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总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一种外来者的眼神,旁观着我身处的这个城市,并与它保持着一种陌生和距离。
我在写《独语东北》的时候开始有了创作《流光碎影》的计划。2001年,我先是在《大连日报》开了个“访问乡土”专栏,写了9篇古代史部分的大连故事,它后来成了这本书的第一辑——《从山洞开始》。在我正要写大连故事近代史部分的时候,大连市老建筑保护领导小组要为101座已列入保护名单的历史建筑做部电视系列片,让我做总撰稿人,我二话不说就接了。
2003年春夏之间,我有许多天坐在大连市档案馆的大楼里查资料、找照片,有许多天穿行在城市的老街旧巷里看别墅洋楼。我第一次这么耐心、这么切近地来抚摸和端详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它。当历史建筑电视系列片拍完,《流光碎影》这本书也出来了。它算不上我的成长性作品,但我想给这座城市写一本书的愿望达成了。
流光是岁月,碎影是建筑。可以说,这部电视系列片和这本书是在大连历史建筑保护方面较早发声的作品,并出现了热度至今不减的出版潮。我写这本书的初心很简单,首先是想让自己对这座城市的历史有一点儿话语权,其次是想让生活在这里的人记住并尊重城市的历史。
“写东北”在创作上也算一种突围
记者:《独语东北》中的大部分都以东北的一些重要文化遗迹和重大历史事件为叙述主体。是什么样的事件或机缘促使您把作品关注的视角聚焦到东北地区?
素素:对于我的作品,目前已经出版的十几本书只是一个量的概念,以内容论只有3本,1本乡村,1本女人,1本历史。看似风马牛,却是我在写作中成长的“胎记”。我曾写过一篇小文,题目是《自己与自己告别》,发表于1996年的《辽宁日报》。我之所以要离开“写女人”去“写东北”,是因为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小女人散文”正处于一片恶评之中,有位批评家指名把我也打入此类。我并不反感这种批评,反而觉得是一种善意提醒,于是决定向纠缠了我很久的女人话题挥手再见。当时,我看见许多作家去了中国的西部,包括许多东北作家也往西部去,再去就成为后来者,所以我决定做个逆行者,选择了东北。
我在东北大地上行走的时候,我的老同学高满堂也在这里体验生活,后来写了一部电视剧叫《突围》。我离开“写女人”开始“写东北”,在创作上也算一种突围。
记者:《欧洲细节》是一部描写国外建筑和人文历史的作品,您为何在写过本土城市之后放眼外国?
素素:在大连的城市风格里,有欧洲文化的基因。当我将有一次时间较长的欧洲之旅时,就提前做了案头准备,用一个多月时间,集中读了许多中国作家、翻译家、画家乃至外交家写的旅欧文字。为了不重复别人,我决定把欧洲打碎了,以管窥的方式,从一个个细节见整体。
《欧洲细节》这本书写于2002年,最早是在报纸上开了一个专栏,结集出版于2004年,与《流光碎影》几乎同时写作。在书里,我大多写的是建筑细节,因为这样的细节在大连曾经比比皆是,如今却渐渐稀少,以至于让识别性极强的和风欧式的大连,变得面目模糊或面目全非。建筑既是一个城市的基因,也是一部城市的编年史。当年在《大连日报》上开专栏是想提醒这个城市的主政者手下留情,不要随意修改城市记忆。
记者:在您的散文《读书》中曾引用过高尔基的话,“一本好书,无疑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您能给读者朋友说说您的读书习惯和对读书的思考吗?
素素:我的阅读有两种,一种是走着阅读,今年会出一本书,书名就叫《走着读书》,与我的行走和视野半径有关;另一种是坐着阅读,那就是坐在书斋里静静地阅读或深阅读。对于写作者,没有阅读就没有写作,这些人的阅读不需要督促,每天都是读书节。通过举办读书节来号召和倡导全民阅读,对象是指大众或非写作者,目的是提升国民的生命素质和生活品质。从某种意义上说,举办了若干年的读书节,其实还肩负着文化启蒙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