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鸿

60多岁的赵晚春在院里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敲响了驻村“第一书记”孙国玉的房门。

孙国玉给他倒了杯水，笑呵呵地问：“大叔，有什么事？”

“有……没……也没什么事。”赵晚春猛喝了一大口水，低下头。

“要是没事，我就去走访了。”孙国玉站起身，做出往外走的样子。

“别，我有事……”赵晚春急忙拦在了门口，“我听支书老马说，这批扶贫羊没有我的份儿？”

“老马也真是的，事儿还没定死，咋就……”孙国玉说，“我们经过研究，认为你不适合养羊，想找别的方式帮你脱贫。”

“谁说我不适合养羊？我可是远近响当当的羊倌儿，没有不服我的。反正……反正我就想养羊脱贫。我老伴儿也赞同。”赵晚春的脸涨得通红。

孙国玉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了解，可大前年分给你的那几只羊呢？养咋样了？”

赵晚春的嘴动了动，又把头低了下去。

大前年，赵晚春分得两只扶贫羊，他精心放养，入秋时又多了只小羊羔。春节前羊价上涨，他一股脑儿把所有羊都卖了。孙国玉狠狠批评了他几次，还讲了许多道理。赵晚春根本不接受，心想：“这么好的行情，不卖就是傻子。别人咱不管，手头先宽绰一下是真的，好好过个年，反正你们还得帮我。”

孙国玉见赵晚春不吭声，叹了口气说：“你这种情况，让我们很为难。你这些年养牛、养驴、养羊，哪个也没养长久。你缺少定力，也沉不住气，咱们一起再琢磨别的道儿吧。”

“我现在就想养这扶贫羊，肯定能养成气候。”赵晚春有些委屈地嘟囔着。

孙国玉想了想，说：“既然这样，我们再商量商量，争取让你养上扶贫羊。”

赵晚春千恩万谢，回家和老伴儿耐心等了些日子，终于等来了分给自家5只扶贫羊的消息。

孙国玉说：“这羊不能归你，是城里的一个人让你帮着代养的。”

“这，这也不是扶贫羊啊！”赵晚春有些失望地说。

“这咋不是扶贫羊？”一旁的老马瞪起了眼睛，“人家不让你白放，每月给你400元工钱。到年底时，他把羊领走，半道生的小羊归你。你好好算一下，你的赚头也不少。”

赵晚春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儿，脸上有了笑意：“你说这城里人想吃羊肉直接买就得了，这是往外搭钱呀！他干吗要整这一出呢？”

“人家不差钱，就想吃这纯绿色的羊肉。”老马说，“为这几只羊，孙书记可费了不少心。你要是想养，还得签个保密协议，这事也就成了。”

“养个羊还签啥协议啊？”赵晚春问。

孙国玉说：“这是那个城里人要求的。人家对这事不强迫，要是不愿意，可以找别人养。”

“千万别找别人，这羊我养。”赵晚春忙说。

仔细看完协议，赵晚春已是一脑门汗。孙国玉说：“你要感觉有一条做不到，就可以不签。”

“签，签。能做到，都能做到。”赵晚春拿过笔，在协议上一笔一画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我就替那个城里人代签了。”孙国玉签好自己的名字说，“这代养的事对谁也不能说，对外就说这羊是扶贫羊，是分给你的。”

赵晚春连连点头：“孙书记你放心，我保证对谁也不说。对我老伴儿也不说。”

回到家，赵晚春还是把这事对老伴儿说了。老伴儿说：“咱以前做了对不起孙书记的事，人家生气归生气，关键时候还是想办法帮咱脱贫，咱可不能再那样做了啊！”

赵晚春说：“哪还敢啊，咱可跟人家签了协议呀！”

转眼便是冬天了。赵晚春把5只羊和秋天时母羊下的3只小羊羔养在圈里，专门喂自己夏秋时割的干草和农作物秸秆，加上部分粮食和谷糠。

老马看到他养的羊又肥又大，频频竖大拇指：“这羊养得可真不赖啊！”

“那是。”赵晚春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了下来说：“可惜是替别人养的。”

“你也不亏，挣着工钱，还白得3只小羊。”老马说。

赵晚春噘嘴说：“不亏是不亏，可这羊要是扶贫羊就好了。现在的行情比前几年还好，卖两只公羊，明年再买几只羊羔，就能成群了。”

“那就卖两只，反正再养也没啥意义了。”老马说。

“这可不行，给多少钱也不能卖。”赵晚春急忙摆手，“咱签了协议，就得守信用。”

“要是孙书记让你卖呢？”老马问。

“谁让卖也不行。”赵晚春说，“再说了，孙书记和我一块儿签的协议，还等着那个城里人把羊拉走呢！”

“哪来的什么城里人，这羊就是分给你的扶贫羊。”老马冲着赵晚春“嘿嘿”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吧，这是孙书记想板板你的性子，让你早日脱贫致富想出的招儿。每月给你的工钱，也是他个人掏的。”

赵晚春愣了好一会儿，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