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之一分为三

辽宁日报 2020年05月11日

顾 农

书籍必须分类来读,这样才能防止泛滥无归,帮助自己术业有专攻而又不至于活得很枯槁。

50多年前我在北大中文系读书的时候,自己定下来的研究方向是中古文学,而到将近毕业的时候恰逢社会动荡,留校两年,此时既非学生(可领工资),也非教师,不知怎么指称才恰当——这种怪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也无须专门给命名了。在这期间,尤其是后期,我们这个原先的最高年级(五年级,简称文五)里最常见风景,是谈谈恋爱和读一点能读的书。

古书是不能读了,洋书也不能读,只剩下鲁迅的书。于是我同几位同学合作,为鲁迅的旧体诗做注释和讲解,有油印本;又编过一本《鲁迅语录》,由北大印刷厂铅印,64开本,有塑料包封,一时颇受欢迎。因为要做这两部书稿,一度读了些鲁迅著作,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等到一切恢复正常以后,虽然我教学科研的中心仍在初恋的中古,但又多了一个副中心鲁迅学。凡是同这两个中心有关的书,我见到就买,借到就读,埋头其中,日不暇给。

中古文学和鲁迅方面的书,在我的阅读队伍里属于第一方阵。读这里的书自然采取尽可能深入细致的认真态度,这是安身立命之所在啊。数十年中反复研读,退休以后继续进行,以迄于今。我草拟的中国中古文学史先后出过两个局部本(《建安文学史》《从孔融到陶渊明——汉末三国两晋文学史论衡》),今年将由凤凰出版社印出延伸至南北朝及隋的全局本。

我的第二方阵则是同上述两个方面关系密切的书,例如与中古紧挨着的先秦两汉、唐宋文学方面的有关著作,以及周作人的书等等。抽刀断水水更流,研究文学史不得不瞻前顾后,而深入某一家,也得关注其周边,没有余地那就不容易弄清楚。

还有一个更加浩浩荡荡的第三方阵:老同学老朋友送我的书,不管其中讲的是什么,总得通读一过或浏览若干,以此来答谢其赠书的雅意,有些还为之作一书评,谈谈自己的收获和感想。在出版社工作的友人送我的书,自然也是要读的,偶尔也为之写一点评论或读书笔记。也有内容我不大懂或不熟悉的,更要读一读,这是给自己充电啊。此外,友人推荐介绍的书,总得弄一本来看;在书店里无意中发现的好书,翻翻目录序言,也往往顺便一道买来。杂学旁收,应当有助于活得滋润一点,防止老年痴呆。

这些第三方阵的书,我一般都放在边角料的时段里来读,例如两件正经工作中间有点疲劳的时候,还有上了床准备睡觉之际。杂览群书不妨采取“不求甚解”的悠然态度,随便翻翻,看看玩玩。如此颇有助于调节身心,提高睡眠的效率和质量。

要成为一个渊博的“大家”很难,而欲为“专家”则容易得多,只要抓住一个题目坚持十年二十年就必能成功;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专家实在相当枯寂无味,所以这第三方阵的书也是非读不可的,只要不至于往而不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