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春天终于来了。深夜读书，读到加缪的一句：“小贩从郊区运来的一篮篮的鲜花带来春天的信息，这里的春天是在市场上出售的。”突然对春天和曾经特别熟悉又特别厌烦的菜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讨价还价的声音有无比的向往，连鼻子里好像都有了春天的味道。

过了将近两个月“云”上的日子，在手机里跟并不在远方的家人、朋友聊天，在网络上看电影、看直播、订购各种生活用品，今天才突然发现，我是如此渴望回到现实当中去。加缪说：“要了解一个城市，比较方便的途径不外乎打听那里的人们怎么干活，怎么相爱，又怎么死去。”如果是在两个月之前，我肯定不会想到，一直抱怨工作太忙、节奏太快，没有时间读书思考的我，是如此热爱从前那些忙碌琐碎的生活，特别想和出门能够遇到的每一个人愉快地打声招呼、聊上几句。

但一切似乎又是不同了。这两个月里，所有读过的书、刷过的微博、看过的音频、视频，让我的内心有了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更深地理解了我们的文化。这两个月里，我们经历了太多的心理变化，从疫情之初的慌乱恐惧，到逐渐找到自己的位置与方向，到共同迎来今天这样疫情向好的局面，这是整个国家、所有人向着一个方向共同努力的结果。危机面前，众志成城，这正是中国在一次次危机与考验面前取得胜利的原因，不管最初这个困难有多么艰巨、看似多么不可战胜，也不管此前我们在网络上曾经有过多少“争吵”，把自己看成是“孤岛”。这份底气，会让我们无惧前行路上更多风雨。

比如，我会重新定义90后。驰援湖北的一部分辽宁战“疫”英雄已经平安归来了，现在就住在离我家不远处的宾馆里，他们比我采访过的所有英雄都离我要近。那些美丽活泼的90后小护士，是这场战“疫”中最让我心疼、也最让我动情的人，微博里，她们把自己称作“胡歌的老婆”，跟郭艾伦要比赛门票，希望国家给她们分配一个男朋友，可看着她们剪短的头发、脸上被护目镜压出的深深印痕，我总会笑着笑着就哭了。是的，至少对我来说，我欠他们一个道歉，一个对所有90后的道歉，因为我无数次对自家的晚辈、单位年轻的同事，发出过“90后如何如何”的微词。这些年轻的“逆行者”告诉我，曾经令我们产生分歧的所谓“代沟”，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们所拥有的责任感和时代担当与此前每一个世代的英雄没有不同。

再比如，我会重新理解“他人”。我们一直在说，中国社会正经历着从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的转型，如何界定公共空间并规范自己的行为，是我们一直在努力确定的社会新秩序。这一点当然重要，可经历了这一次疫情的大考，看到那些共同维护社区防控的志愿者，那些我以前好像从没注意过的邻居，我却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探索出另外一种有我们自己文化特色的与他人交往的方式，或许我们仍旧不习惯陌生人社会里“彬彬有礼”的社交之道，但却可以找到一种介于“他人”与家人之间有温度的相处方式。

泰戈尔的诗中写道：“有一次，我梦见大家是素不相识的。醒来后，才知道我们原来是相亲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