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插画 胡文光
鲁秦儿
田桂花是个修鞋的。但你如果见了她,千万别叫她修鞋的。
田桂花的鞋店在小区门口拐弯处再往东十米,十米处有一棵白杨树,鞋店就在白杨树的前面,据说田桂花当时选这块“宝地”时,曾围着那棵白杨树转着看了三天。果不然,后来事实证明是块“发财地”,田桂花不仅发了财,还硬生生挤走了西头赖二蛋的修鞋店。赖二蛋关门那天,在那棵白杨树下,跺着脚骂了田桂花一上午,但田桂花愣是没有还一句嘴,最后眯着她的月牙眼对赖二蛋说:修鞋你要先修行!
别看田桂花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又嫁在农村,可她却不像个农村人,田桂花长得既不像她娘那样黑,也没随她爹那双“玻璃眼”,田桂花偏偏长了双月牙眼,这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很灵气。田桂花不仅灵气,还沉稳,从小办事就不紧不慢,稳重得有点儿让人不可思议,正是因为她,才使她那个“穷家”有了点儿“光”。田桂花的爹人老实,看起来有点儿木讷,为此,总有人跟他开玩笑,如果刚巧让田桂花遇上,田桂花只用她那双月牙眼静静看那人三秒,仅三秒,对方就会主动跟她爹道歉,人们都说她的那双月牙眼有一种说不出的定力,静得让人起敬。
田桂花心气高,干什么事都有一股倔劲,做什么事都做得出奇的好,村里人都说这孩子长大肯定有出息。可惜田桂花只上到初三上半学期,她爹就断了她的学费,说什么白花钱,不如早些进城打工。为此,田桂花哭了整整七天,村里人都说田桂花的爹愚蠢,分明是一个学习的好苗子,为啥不供孩子上学?看样子穷有穷的道理,田桂花的爹目光太短浅了,只知道在田里挖土刨地,却想不到改变些什么。
于是田桂花去了城里一家鞋厂打工,鞋厂在当地招工时,整整拉了一大客车的人,不到一个月,留在鞋厂的仅剩田桂花一人。回来的人都说田桂花心眼儿不活,工资少不说,干的活还特累,在家又不是没吃没喝,凭啥受那个罪?田桂花对着那些人,用她的月牙眼仅仅看了一秒,就去上工了。那一秒的眼神里有田桂花对那些人的不屑:哼,整天在家想得比天都高,想做城里人,想做城里的白领,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凭啥呀?一没知识,二没文化,又不想吃苦,回家还不是老样子?田桂花不想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回家,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愿意见她爹,她爹爱比较,看谁家孩子做缝纫了、谁家孩子去窑厂拉砖了,也让田桂花去……他从没想过哪个工种适合自己孩子,他那简单的思想不仅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还要迂腐地驾驭孩子的命运。田桂花气她爹的不开明,又不敢顶撞,只好躲着。好在出来打工了,干的活虽然累些,但能锻炼意志力,比那些遇到困难就退缩还空想的人强多了。
田桂花在鞋厂一做就是五年,不仅挣了一些钱,还熟悉了做鞋的整个流程。
五年后,田桂花带着一本存折回来了。再后来,她与邻村一个有高中学历的小伙子结了婚。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跳出农门,但都有份心气,田桂花不仅支持丈夫上夜校,自己还在小区那棵白杨树的前面开了修鞋店。田桂花的修鞋店跟别人的修鞋店不一样,修鞋店的门头牌子做得很气派,就像某个有限公司,店里也不像其他修鞋店那般脏乱,有皮沙发,沙发旁边还做了一个书架,书架上放了一排排的书,供修鞋及擦鞋的人阅读。田桂花还给自己做了一个隔断当“办公室”,里面有一台电脑,电脑上不仅记录客户的信息,还装了画图软件,她在网上买了课程。是的,田桂花在学设计,五年的打工生涯让她明白了工种的重要。田桂花有了自己的方向,修鞋店是暂时的一个过渡,人总得要先顾生计呀。但按自己设定的方向走,说不定将来自己能拥有一家关于鞋的有限公司,抑或能成为一个大公司的总设计师。田桂花每当想起这些,那双好看的月牙眼能眯成一朵花来。
虽然田桂花的修鞋店只是暂时的,但是既然做了就要做好,田桂花知道,细节决定成败,田桂花还知道,事事都是相通的。如果能把一个小店经营得有声有色,未来的路一定能越走越远。田桂花走的是以诚待人的路线,她不像小区西头的赖二蛋,看人下菜碟,看人的穿衣打扮收费。一些小的修修补补,田桂花会给人免费修的。
田桂花毕竟是在外打过五年工,世面也见了,厂里的领导都称为经理,自己也是个小老板,却没有人叫她田经理,但一想到毕竟是在农村,称谓也无所谓。可是有些人一进门就冲田桂花嚷嚷:哎,修鞋的。田桂花最反感这些没礼貌的人,什么修鞋的修鞋的,我没有名字吗?这分明是对修鞋的不屑吗?田桂花就用她那双月牙眼瞪那些人,仅三秒,那些人就会自觉理亏,恨自己的鲁莽。看看田桂花的修鞋店的确跟一般的修鞋店不一样,还有田桂花长得也漂亮,打工回来穿衣也赶时髦,就不敢造次了。村里人真心地佩服田桂花,同样是农村人,人家为啥过得这么有模有样呢?把个本来油乎乎的修鞋店经营得像个有限公司。
后来,跟田桂花相熟的人知道了她未来的打算,除了由衷地佩服外,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她田经理,这时的田桂花会眯起她的月牙眼开心地笑。
现在的田桂花一边修鞋,一边在电脑上学着设计,若遇上国家法定的节假日,田桂花也会给自己放个假,带着她爹去旅游,村里人说田桂花怎么不记仇呢?田桂花又眯起她那双好看的月牙眼一笑,谁让他是俺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