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聂鲁达的“相遇”

辽宁日报 2020年01月06日

简 平

1834年7月9日,捷克的聂鲁达出生在布拉格,他的父亲是个退伍军人,在小城区开了一家杂货铺,那里有一条通往城堡的坡道,坡道旁边是个巷子,叫马刺匠巷,住着的都是工匠、伙计,聂鲁达也曾在那里居住过。现在,这个巷子改叫聂鲁达巷了,以纪念聂鲁达这位捷克十九世纪杰出的现实主义诗人。

聂鲁达一生坎坷,贫病交加,颠沛流离。他父亲早逝,母亲以卖纸烟糊口度日。他考入查理大学文学院后,因为家境困难,不久便中途辍学。此后,聂鲁达长期从事新闻工作,同时进行文学创作。1857年,23岁的聂鲁达出版了第一部诗集《墓地之花》。个人和社会生活中的一桩桩悲剧撕裂着诗人火热的心,捷克民族在腐朽的帝国景况日趋恶化则激起诗人强烈的不满,他迫切要求改变穷人的处境,他在诗中写道:“墓地上芳草青青,可有鸟儿歌唱?那被埋葬的希望,能否发芽生长?”聂鲁达常常去斯米霍夫那里的小斯特兰那墓地散步、思考,在聂鲁达的笔下,这块墓地是一片风景如画的地方,可当他穿过那里的工厂区,看到辛勤劳作却衣衫褴褛的工人时,总是两眼噙满泪水。1891年8月22日,孑然一身的聂鲁达与世长辞,年仅57岁。

13年之后的1904年7月12日,智利中部小镇派罗诞生了一个男孩,他的父亲是个铁路工人,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可他出生不久,母亲就因肺结核去世了。男孩是个天才的诗人,10岁便开始诗歌创作,13岁时就在特墨科《晨报》上发表了第一篇作品《热情与恒心》。但是,男孩的创作却时常遭到父亲的反对和奚落,这使他感到非常难堪,于是就用化名在报刊上发表诗歌。男孩的名字很长,叫内夫塔利·里卡多·雷耶斯·巴索阿尔托,他想给自己起一个使用一生的笔名。他想了很多个名字,但都不满意,他希望这个笔名要有深刻的含义。身在南美洲智利的男孩在14岁那年,读到了遥远东欧的捷克诗人聂鲁达的作品,深受感动,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天意,让他得以跨越时空与这位先哲相遇,遂决定用“聂鲁达”正式命名自己。1923年,19岁的他出版了第一部诗集《晚霞》。第二年,凭借诗集《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获得巨大声誉。从此,智利的聂鲁达声名远扬,到他197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更是名满天下。

两个聂鲁达的“相遇”真不是一种偶然,因为他们在文学理想和精神上有着相同的地方。捷克的聂鲁达追求人类的平等和自由,主张文学创作必须深入了解社会生活,必须同民族解放运动相结合。这一主张既贯穿于他的创作之中,也是他崇高的生活目标。他一生写了大量诗歌,都收在《墓地之花》《诗书》《宇宙之歌》《故事诗和歌谣》《平凡的歌》以及他去世后出版的《星期五之歌》六本诗集中。这些诗篇题材广泛,内容丰富,感情炽烈,意境清新,结构简明自然,诗句生动优美,“为了神圣的权利,我总是岿然屹立!”表达了民族强烈的生存信念和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因而不论在捷克人民争取民族独立之时,还是在反抗德国纳粹占领时期,都起过极大的战斗鼓舞作用。同时,他积极投身于民族独立斗争,是一位有着广泛影响力的知识分子的精神领袖。智利的聂鲁达23岁起成为外交家,去过世界很多地方,眼界开阔,同情人民革命运动,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大声呐喊,他的《西班牙在我心中》《献给玻利瓦尔的一支歌》《献给斯大林格勒的情歌》《葡萄园和风》《在匈牙利进餐》《沙漠之家》《漫歌集》等诗集,在反法西斯前线广泛流传,同时用他的真挚、奔放、深邃、辽阔的诗歌为拉丁美洲重新谱写了一部历史。由于反对右翼极端分子和独裁统治,他曾被驱逐出国,流离失所,生活动荡,就是在这段流亡的日子里,他真正遇到了捷克,遇到了用他的名字命名自己的聂鲁达巷,他激动地歌唱:“新生的捷克斯洛伐克,质朴的孩子们的母亲,沉默的英雄们的故乡……”

两个聂鲁达在文学理想和精神上如此契合,而最后的“诗人之死”同样令人唏嘘。捷克的聂鲁达孤苦无依,晚景凄凉,病重后无钱医治,临终前由于身边无一亲人,只好将遗嘱写给一位女仆,内容竟是一张详细的负债单,列出他所欠医生、裁缝、书店、钱庄等方面的钱,期望如果书商能支付稿费,请女仆帮助用这笔钱还账。智利的聂鲁达则死得十分蹊跷:1973年9月,智利发生军事政变,聂鲁达计划出走墨西哥,就在9月23日他临走前的一天,突然被一辆救护车送到了圣地亚哥的一家诊所,几个小时后便在那里死亡,终年69岁。当局宣布他的死因是前列腺癌,但他的司机却指证说,有人被当局主使,向他的胃中注射了致命的毒药。

捷克的聂鲁达没有到过中国,可智利的聂鲁达曾经三次来到中国,当他得知自己中文译名中的“聂”字在繁体字中是由三只耳朵组成时,他说:“我有三只耳朵,第三只耳朵专门用来倾听大海的声音。”这也应该是捷克的聂鲁达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