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仙”的想象

辽宁日报 2019年12月25日

高  爽

年末爆款网剧《庆余年》引发了不少争议,很值得一聊。今天想说的只是剧中一个让我心动的情节。

这部剧的内容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一个现代人穿越到未来后所经历的传奇故事。在新的文明当中,这个叫作范闲的穿越者凭借着前生的文学记忆,默写出了《红楼》,抄录下了杜甫的古今七律第一《登高》,成了大文豪、大诗人。最高潮部分是宫廷夜宴斗诗这一场,范闲醉酒赋诗(其实是背诗)百余首,震惊四座,成就了“诗仙”之名。

这是一个颇有想象力的构思,当一袭白衣、飘飘欲仙的主人公吟诵出那些中华文化中最经典的诗词名篇时,那种震撼无以复加: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墙角树枝梅,凌寒独自开。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佳句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我泪湿眼眶。

当然了,作为一个幻想类的作品,这样的设定有很多经不起推敲的漏洞。比如,一个新的文明如何能够继承与我们今天的文明相同的价值观?比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吟诵出诗圣暮年“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沧桑之感,怎么能让人信服?在原著小说中,做了很多自圆其说的补救,但并不足够。

可在观剧的瞬间,所有理性的判断都不重要了,范闲靠“诗才”在未来世界能不能拔得头筹又有什么关系呢?一起吟诵那些千百年来征服过无数中国人的诗句,令人口角噙香,这样的梦境何其美好!

更让我感慨的一点还在于,范闲所背之诗一点都不生僻,肯定跑不出今天中小学生必背的古诗词篇目。如果他能因此成为诗仙,岂不是说我们都可以成为诗仙、诗圣了?这样的想法看似荒唐,但别有意味。我们在这些经典诗赋文章的阅读中,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一遍又一遍的重生,心态随着那些风格多变的诗歌跌宕起伏,既年轻又沧桑,既沉郁又奔放的我们不正因此充满诗意?

每一种人生况味都可以在经典篇章中找到最准确的描述,这有时也令我有点小惆怅,要想在浩繁的历史文化的缝隙里找到一点点发挥的余地,做出些独出机杼的创造,实在是太难了,我可能永远也走不出唐诗宋词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喜悦,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与千年的积累相比,作为个体的我该有多渺小,但渺小如我辈却又是幸运的,文化血脉的延续让我们少了很多人生苦短的遗憾,如苏轼《前赤壁赋》所云:“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