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松

从没见过这样一座古城，静静地远离人烟，时空似在它身上凝固了千年。而当我见到它时，它只是以遗址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就是黑水城，一座在历史上曾经辉煌过500多年，在大漠中沉睡了七八百年的古城。以古城这个标签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它已经是一座遗址。昔日的繁华和文明，都渐次湮没在历史的风尘和滚滚的流沙中。

这样一座古城，曾经有一条河流蜿蜒流淌过它。这条河叫黑河，史称弱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感受更无法想象，这座遗址带给人们视觉上的冲击和震撼。

汽车从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向东南一路狂奔，很快驶进大漠深处。正值秋末，戈壁上已冷风刺骨，如入冬日。不远处，出现狭长的沟壑。导游告诉我，那是条干涸的河流，就是史书上提起的弱水。

以前，读《红楼梦》时，曾有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之句， 这句话成为男女爱情的信誓。古时许多浅而湍急的河流不能通舟船，而只能用皮筏渡，古人认为是由于水羸弱不能载舟，因此把这样的河流称之为弱水。《红楼梦》中弱水只是想象出来的爱情之河，是不存在的。

我没想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黑水城，竟真要经过一个叫弱水的地方。虽然，现在已经干涸沙化，但它毕竟流淌了千百年，滋养过两岸的生灵，环绕西夏国古都黑水城，这个名叫亦即乃的地方。当时的人们可能不会想到，几百年后，这里会被流沙掩埋，昔年的繁华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风沙中的断壁残垣，留给人们的只是倥偬的岁月和隔空的追忆。

这是个因水而兴、因水而亡的古城。黑水，成就了这座城，这座城也因这条河而亡。

黑水城之所以得名，是因在元之前有黑水河流到这里，形成内陆湖名居延海，“居延”一词为匈奴语，其意为“天”。

汉朝时，大将霍去病大破匈奴，就在此屯田驻兵，创造了居延地区灿烂的汉文明。它是如今已知唯一一座用党项语言命名的城市。党项人称黑水为“额济纳”，黑水城就是额济纳城。过去这里曾经拥有相当大的水域，仅著名的古居延海，黑水城就在三面临水的绿洲之中，可以推想得出，这里当年是何等美丽丰饶？当年的古城，繁华、宁静、美丽。驼铃阵阵，商贾成群。从远处成队而来，从城中穿梭而过，加足给养，再走向远方。这些商贾旅人的身影中，有岑参，有高适，还有王维。

公元736年，吐蕃发兵攻打唐属国小勃律。公元737年春，唐军大破吐蕃军。唐玄宗命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使凉州，任河西节度使判官，那首脍炙人口、流传千年的《使至塞上》就写在黑水城外不远的被当地人称为“马圈城”的大同城中。无法揣摩王维当时的心境，不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却成为千古绝唱。

现在，黑水城是古丝绸之路上现存最完整、规模最宏大的一座古城遗址。这座建于公元九世纪的西夏时期的古城，在公元1372年明朝大将冯胜破城后遭废弃，至今仍埋藏着丰富的西夏和元代的珍贵文书。当年，黑水城是西夏在西部地区重要的农牧业基地和边防要塞，是元代河西走廊通往岭北行省的驿站要道。黑水城周边经济发达，水运交通便利，也是贸易集散地，是草原游牧部落和南方中原农耕文明开展物品交易、互通有无的交易市场。官署、民居、店铺、驿站以及各种作坊等布满了城区，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这种情况持续了近200年之久。

但和平并不永久。

公元1226年2月，黑水城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血战，成吉思汗率领铁骑征伐西夏，首先就攻克了黑水城。元朝建立后，黑水城依然沿用。

1350年前后，这里的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昔日的绿洲被沙漠吞噬，黑水城也变成了一座废城。迄今为止它的痕迹依稀可辨。砖石、瓦块、陶瓷残片、铁器、雕刻、泥佛、风化的白骨、破裂的石磨、块垒等当年的遗物半埋在沙土里。

站在黑水城外，面对阳光下的黄沙，现在仍高耸的城墙、从流沙中露出整齐排列的木头檐柱矗立于荒野，让人无时不感叹沧海桑田。

黑水城，就这样在风沙中昏睡沉寂了数百年，罕有人迹至此，它由一座繁华的都市渐次湮没在历史的烟尘和漫天的风沙之中。

清辉冷月，泼洒在茫茫大漠，湛蓝的天幕上，宝石般的星星眨着眼睛，似乎在诉说着那远去的峥嵘岁月，而那些往事，就钩沉在历史的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