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霖

11月1日，日本名导新海诚的动画影片《天气之子》在我国首映，不仅为漫迷们带来了一场精美的视觉盛宴，而且为国产动画的发展方向提供了一个值得警醒的前车之鉴。这部大制作影片虽然上映前呼声甚高，预告片中显示的画质效果也极为炫目、唯美，但其叙事质量却远落后于画质步调，叙事结构比例也严重失衡。这些症结无疑会成为该片冲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障碍。

高质量画面下隐藏的剧情缺憾

该片一如既往地延续了新海诚的创作风格——高水准的精美画面，匹配的却是粗线条剧情。这种重画质、重技术，轻剧情的失衡现象，是其多部作品的缺憾。从2004年的《云的彼端，约定的地方》，到2007年的《秒速五厘米》，再到2013年的《言叶之庭》，几乎每部由其担纲编剧、导演的影片，都过多地将侧重点倾注在画面和色彩的分辨率上。他为观众所展现的宏观和微观画面的技巧，即大比例实景运用、光影的不断转换，的确让他跻身于动漫名导行列，甚至获得了“每一帧的画面都可以截屏用作壁纸”的美誉。然而，这一美誉也同样使他作品的致命伤最大化地暴露在观众眼中，那就是剧情与画面侧重比例的严重失衡。

尽管近年来新海诚一直做着各种完善剧情的尝试，但是由戏剧冲突过弱造成的张力不足，却是一直无法突破的壁垒。或许是从其2016年的作品《你的名字》中，寻到了可以利用奇幻大叙事来架构新世界观进而弥补剧情漏洞的一丝希望，新海诚似乎更加坚定了要制作此类题材作品的信念。不仅趁热打铁地将这部新作《天气之子》包装成《你的名字》的姊妹篇，赚足了噱头，而且还奋力地打造那种描绘大世界、大背景下渺小人类可贵爱情的剧情套路。

这部《天气之子》再次包揽了编剧、导演二职的新海诚，似乎又陷入了剧情危机。暂且不提片中多个交代不清的细节，仅该片的故事情节与人物设定，就几乎与其2011年的作品《追逐繁星的孩子》如出一辙。前一部讲的是女主人公渡赖明日菜去往地下彼岸雅戈泰，希望再次见到自己初恋的故事；而这一部则是男主人公森岛帆高来到同样被称为彼岸的积雨云顶端，见到并救回心仪女孩的故事。

两部作品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天气之子》的剧情展开却较《追逐繁星的孩子》更为随意、矫情。如果说渡赖明日菜是被雅戈泰的神奇音乐和地下居民吸引，故而才会向往窥探另一个世界的奥秘，那么《天气之子》中的森岛帆高仅仅因为没有追上一束光柱，便觉得自己的家乡令人无法呼吸，心生逃离之意，这样的草率开端实在令人无法买账，仿佛是为了使下文剧情能够在新海诚熟悉的东京展开，而随意编排了一个主人公离家出走的理由，进而将人物设定得分外矫情、不合常理。

虽然《追逐繁星的孩子》这部动画片的知名度相对不高，并且还有模仿宫崎骏和迪士尼影片的嫌疑，但却堪称是新海诚剧情最丰富、完整的作品。然而，即便以此为创作基础，《天气之子》却并没有成功地将其“改编”成令人满意的故事片。当然，造成这一现象的症结，很大程度上是由新海诚的主旨价值观选择取向所导致的。

可以看出，《天气之子》中，新海诚极力塑造一种奋力追求爱情的浪漫语境，但这一语境的形成却是以牺牲绝大多数人利益，以及毫无常理地与警方对抗为前提的。这样粗糙的处理方式，不仅使影片被动地陷入了想当然安排剧情的局面，而且片中那种为满足个人私欲，就凌驾于法律、道德之上的价值观，对于未成年人是极不健康的反面教材。反观同类题材的作品，不论是宫崎骏的《风之谷》《幽灵公主》，还是细田守的《夏日大作战》，都在主人公们奋力一搏与命运抗争的剧情中，流露出坚韧以及博爱的价值取向，更能引发观者的深层思考，从而达到辅助剧情发展的作用。

前车之鉴应令国产动画警醒

由新海诚的《天气之子》对比我国近期的国产新作，不难发现，不论是《哪吒之魔童降世》，还是《全职高手之巅峰荣耀》，都格外重视CG技术的植入。可以说，这些拥有高水准技术画面的大制作动画，早已展现出我国动画制作的顶尖技术实力。然而，同《天气之子》一样，在那些令人炫目的画面背后，也或多或少地充斥着“画面精良，剧情粗糙”的失衡感。

电影的本质是以画面讲故事，若是不能在有限的时长和篇幅内，构架出一个完整、完善的剧情，那么不论画面有多么精美，都与播放幻灯图片别无二致。

实际上，对于剧情的合理构建，一些优秀的动漫大师早已为我们提供了可以借鉴的范例。譬如说，今敏在2001年执导的《千年女优》，就巧妙地运用平行、交叉、重复等诸多蒙太奇手法，将时间与空间打乱、叠加，以电影独到的方式，将复杂的剧情线索简化、理顺，使其层次分明且完整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同样，他的另一部作品《红辣椒》，也极具代表性，非常值得国漫团队潜心研究学习。这部作品改编自筒井康隆被誉为“不可能被拍成电影的小说”——《盗梦侦探》，不仅原著篇幅长达两部，而且还充斥着梦境与现实的转换。但是今敏却能将这部长篇小说浓缩于90分钟的影片中，利用镜头与场面的切换组合，使情节紧密完整，有种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感觉，这种以丝丝入扣的剧情和唯美画面，牢牢吸引住观众眼球的佳作，才是当前我国动画片导演和编剧最应着重发力的着眼点。动画电影也是故事的艺术，一部好动画片离不开引人入胜的原创剧情。而那些没有打磨剧情，企图新瓶装旧酒，言无实物的作品，即便画面再精美，终究无法赢得观众。

（作者系中国田汉研究会戏剧委员会委员、香港城市大学英文系高级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