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晓

提示

帕乌斯托夫斯基是苏联著名作家，因行文优美、格调清新而被奉为抒情大师。《生活的故事》是帕乌斯托夫斯基的自传体纪实小说，书中既有对往昔岁月的追溯回望，对创作历程的思考探索，亦有对大自然空灵淡远的诗化描绘。作者更是艺术化地书写了与之同时代的作家，诸如布尔加科夫、巴别尔、谢维里亚宁等人的生平逸事，从中可探寻作者的内心世界，也可一窥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社会历史图景。

作为苏联的一位创作个性非常鲜明的作家，康斯坦丁·帕乌斯托夫斯基在其一生的创作中秉持了对艺术的眷恋。“艺术之恋”是帕乌斯托夫斯基最核心的精神情结。艺术不仅是他创作的重要主题，也是他审视生活、思考人生的独特视角。他的文学创作最本质的特点——将人的生存状态艺术情感化，便是这一情结的必然结果。如果说《金蔷薇》是帕乌斯托夫斯基“眷恋艺术之情结”开出的一朵奇葩的话，那么创作于1946年至1963年间的六卷本自传体小说《生活的故事》则是“眷恋艺术之情结”的又一奇特果实。所不同的是，《金蔷薇》是作者对艺术创作这个神秘而瑰丽的事业的独特感受，而《生活的故事》则是作者以自身强烈的“眷恋艺术之情结”审视自己的生活道路，展示历史画卷的产物，因此，艺术是作为一种内在的主题进入了作者对生活的描述中。这部自传体小说在具有这种体裁作品的共同性的同时，又有明显的特点：体现了他个人意识中强烈的“眷恋艺术之情结”。

《生活的故事》由六部中篇小说组成：《遥远的年代》（1946）《不安的青年时代》（1955）《未知世纪的开端》（1957）《巨大期待的时代》（1958）《奔向南方》（1960）《漂泊之书》（1963）。这六部中篇小说涵盖了作者从青少年时代（20世纪初）至成年（20世纪30年代中期）近30年间的生活体验。这20多年包括了十月革命前、第一次世界大战、二月革命、十月革命、国内战争和第一个五年计划在内的历史阶段。如同其他自传体小说一样，作家力求在《生活的故事》里追忆自己所经历的岁月，展现自己心灵成长的历程，以自己对世界的感知折射历史的变迁。

《生活的故事》写到了作者眼中许多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但《生活的故事》终究没有成为纯粹文学性的回忆录。其关键的原因，便是作者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念头：力图展现主人公科斯季克从一个热爱艺术的青年到一个成熟的作家的精神成长历程。而这种创作动机的根本原因就是作者心中那个永远的“情结”：艺术之恋。因此，向往艺术，眷恋艺术是《生活的故事》中最深含着的主题，正是这种“眷恋艺术之情结”从根本上决定了这部作品的体裁特点。

在《生活的故事》中，有关艺术的话题是连接众多叙述点的基本主题，作者“眷恋艺术之情结”是整部作品的底蕴，是主人公“我”——科斯季克整个心灵世界的核心。作者在讲述主人公科斯季克的成长经历时，关注的焦点无非是两个方面：艺术的熏陶和艺术家气质的培养（对大自然的感情、想象力和对人性善的追求）。这两个方面决定了科斯季克的成长道路，也决定了科斯季克将以怎样的一种眼光来看待周围世界。接触艺术和艺术家，培养以艺术情感的眼光来理解周围世界，成为科斯季克成长道路上留下的最深印迹，也是作者关注主人公生活经历的最主要视点。于是，遵循主人公科斯季克的成长轨迹，我们看到了一个具有浪漫艺术气质的青年人的艺术之旅。所有的经历是主人公科斯季克近30年生活的基本坐标，把它们串接起来，也就构成了主人公科斯季克这段生涯的基本面貌。在有着各种充满艺术旨趣的经历中，主人公科斯季克渐渐形成了艺术家的精神气质，培养起以艺术家特有的眼光审视生活的习惯。我们看到了主人公成为一个作家的成长道路，看到了他创作的精神支柱力量的形成。主人公精神成长过程中的重要环节，向我们展示了主人公如何在精神气质上为成为一名浪漫抒情散文作家做准备。而具有了这种艺术气质的主人公又是以怎样的眼光看待生活，看待他周围发生的一切的呢？无疑，一个具有浪漫艺术气质的人只会以理想之光去审视现实，只会在现实生活激流里处处体验艺术之光。

《生活的故事》由于其叙述的中心是艺术，因而在对历史事件的表现上也就具有自身的特点，即在表现艺术的主题时暗示历史事件。广阔的历史画卷被融进了主人公个性的艺术情感中，历史作为一种文本也就因此而获得一种新的阐释，历史被赋予了作者鲜明的个性化的审美感受。譬如，当具有强烈的“眷恋艺术之情结”的主人公科斯季克以自身的艺术情感来感受十月革命的社会氛围时，他的感受是非大众化的。小说里主人公科斯季克在电车上赠花的情节具有典型意义。作者表现了在那个动荡岁月里人们对美的渴求。从电车上的乘客对那束“很久没有看见的鲜花投射的贪婪的目光”中，我们看到了作者对那个特定历史时代独特的表现：正常的、普通的生活，同伟大的历史事件几乎只有几步之遥。

《生活的故事》所包含的对艺术的热切向往,也使该作品具有一种内在的结构，即作者在里面描写了主人公的两种生活状态。帕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里写道：“我在这部自传体小说里真实地描述了自己的生活，然而，包括我自己在内，每个人都有第二种生活。它存在于现实生活之外，存在于我的想象中，我的憧憬之中。我要写的正是这第二种生活。要是我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安排生活，不为某种偶然性所左右，那么我的生活就完全可能是另一个样子，我要写的就是这种生活。”显然，作者在表现主人公科斯季克的现实生活状态时，又努力去展示主人公所幻想、所向往的第二种生活，即生命在艺术中获得完美的另一种生活。正是对第二种生活的向往使主人公在纷繁复杂又时而异常灰色的现实中，能让自己的心灵始终处在向往艺术的独立境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