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风记》书写的“战地浪漫曲”

辽宁日报 2019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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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者中,徐怀中以90岁高龄携长篇小说《牵风记》成为茅盾文学奖最年长的获奖作家。《牵风记》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军事题材小说,而是一部具有深沉的现实主义质地和清朗的浪漫主义气息的长篇小说。用徐怀中的话说:“我不是正面去反映这场战争,而是充分运用我自己多年来的战争、战地生活积累,像剥茧抽丝一样,把它织成一番生命气象。我只是写了一个旅长、一个警卫员、一个参谋和一匹马的故事,可以说是把我多年来对战争的这些思考汇集起来,成为这么一篇浪漫的故事。”此间,战争时期军队生活的文化色彩、美好念想儿和复杂考验,在艰苦岁月之上泛出的明丽光泽,在特定情境之中留下的惋惜与痛悔,在自然山河之间现出的美好人性温度,一一闪现在作品中。

徐怀中所写的《牵风记》是在1947年晋冀鲁豫野战军千里挺进大别山的背景下,三个人物和一匹马的故事。投奔延安的青年学生汪可逾,在前往太行中学的途中,路经“夜老虎团”驻地,因一曲古琴《高山流水》,与知识分子出身的团长齐竞相识。一别经年,1947年晋冀鲁豫大军挺进大别山,揭开我军战略反攻的序幕,汪可逾再次见到齐竞,成为其部的一名文化教员。

汪可逾聪明灵动、冰清玉洁,是美的化身,小说因她牵出了一段段战争岁月的甘苦。团长齐竞文武双全,儒雅健谈,踌躇满志,前程无限。在浪漫激越的战地恋歌即将奏响之际,却发生了难以预料的突发事件,让二人走向凄苦与悲怆。

骑兵通信员曹水儿高大威猛、勇敢果决,为齐竞所看重,也颇受女性青睐。在漫天烽火中他却时常自我失控,终于酿成了悲剧。

在出生入死的战火中,汪可逾、齐竞、曹水儿等人的命运有着怎样的演变?那匹灵性神奇、善解人意的老军马又该如何功德圆满,死而无憾?《牵风记》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用独特的方式描写战争,探寻战火中的爱与人性。

徐怀中1945年参加八路军,曾任昆明军区宣传部副部长、文化部副部长,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协副主席,全国文联委员。从文工团团员到将军、部长,亦文亦武,一生跌宕起伏。

他是挺进大别山行动的参与者,小说中每个人、每个故事,特别是细节,都有很强的历史真实性。从小说中可以读到关于战争史、战略战术、兵法兵器等方面的知识,体会到作者丰厚的军事学养。从千万张鲜活的面孔中,徐怀中捕捉融合了他们的声音、表情、神态的内容,凝聚到小说的主人公身上。1947年挺进大别山时,文工团成员全分下去搞地方工作,徐怀中由文工团团员转为一个乡的武工队队长,历经生死考验,沉淀为宝贵的素材。

20世纪60年代,徐怀中曾以此为题材创作出《牵风记》的雏形,将近20万字,后来却由于种种不测,小说手稿被销毁。这次创作陆续写作了4年,经过不断地修改与润色,50余年后,小说终于与读者见面。徐怀中说自己对写作的追求,是尽最大力量去完成精彩的一击。

徐怀中说:“我写的是一部具有严肃宏大叙事背景的 ‘国风’式的战地浪漫故事。”确实,此前从未看到有人以如此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方式描写战争,以这样的胆略探寻战火中的爱恋与人性。千里挺进大别山,揭开了我军战略反攻的序幕。在过去,只看到其豪迈的一面,通过《牵风记》,我们看到了为此而付出的惨烈代价。小说不同于以往的视角,描绘出这场战役很少被表现出来的其他方面。在《牵风记》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有大场面的战争,还有战争中的每一个人,除了书中的主人公,无论是小战士刘春壶的真情表演与牺牲,还是保长女儿的诬告与哭悔,国民党被俘郭参事的老谋深算与决绝自杀……从个体中见到了宏大。牺牲者有自己的人性弱点,也有面对考验时的人格伟大,他们既普通也特殊,是无数个他们构成了整个战争。

徐怀中说过,希望以自己多年来的战地生活的积累,剥茧抽丝,制造出一番激越浩荡的生命气象,希望这部作品的字里行间能够闪放出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底蕴的灿烂光辉。

1947年晋冀鲁豫野战军挺进大别山,揭开了我军战略反攻的序幕。在这个大背景下,汪可逾满腔热情地入伍参加革命,用自己的才华为部队的文化和宣传投入了无限的努力,却在19岁的大好年华牺牲。齐竞是军队中有文化、有思想、有指挥天赋又进步最快的年轻干部,在以往的战役中没有败绩,这一次也一样取得了战斗的胜利,却因为自己对爱情的陈旧观念,失去了自己的挚爱,在孤独一生后写出《银杏碑》溘然长逝。曹水儿为人忠厚实在,工作尽职尽责,对首长忠诚,对汪可逾爱慕却从未逾越,但是作风上有自己的瑕疵,最终结局令人叹息。军马“滩枣”是齐竞的坐骑,在战斗转移中与大家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也有幸聆听汪可逾为它专门奏响的古琴曲,与她相处甚欢,最后将汪可逾的遗体安置在了银杏树的树洞里,自己也力竭而亡。曹水儿是齐竞的警卫员,也是“滩枣”的饲养员,更护送受伤的汪可逾辗转山间直至陪她走完最后一程。这三人一马之间的感情复杂又纯粹,每多读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这部作品,不是一部一般意义上的军事题材小说。在血色硝烟中氤氲着唯美奇幻色彩,人性的光辉点闪耀其中,主人公性格的多面性、丰富性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深沉的现实主义和清新的浪漫主义气息互相交织。过去军事题材作品强调的是血与火的战争,这部作品中血与火是底色,而在底色上,徐怀中发出了“空弦音”——汪可逾最爱的音色。“空弦音”可以说代表着书中所述的人性、爱情与美,而这些是在战争的残酷环境下发生的,以美的标准来阐述战争的烽火硝烟,这可能是徐怀中的军事文学写作创举。

《牵风记》带来了更加真实、更加立体、更加丰满的军事文学。战争本身,战争中的人性,是我们回避不了的话题,在《牵风记》中表现得更加充分。这是一部完整展示战争与人的作品,这是一个全景式画面。有战斗,有友情,有爱情,有忠诚,有坚贞……有血有肉,战争中的人就是这么多面性、复杂性,脸谱式、纯硬汉式的创作是没那么真实的。徐怀中说:“不是说你经历过哪个战役,就可以有恃无恐地进入创作了。军事文学有许多种写法,我下笔越发慎重。我是老一茬作者,最大的挑战在于把头脑中那些受到局限束缚的东西彻底释放,挣脱精神上看不见的锁链和概念的捆绑,抛开过往创作上的窠臼。我尽量把小说写得更符合艺术创作规律,自然、真实、返璞,抛弃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一些障碍,不管不顾了。”

关于书名,最初徐怀中想表达的意思是敌强我弱时如何“牵引战争反攻之风”;写完了回头看,算是“牵个人写作转变之风”;再延伸至小说中英姿飒爽的战马,更有“牵马驰骋之风”的意象联想了。他说,等读者看了之后,或许每个人会解读出各种况味,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