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爽
周末,与一位同事相约去逛博物馆,该博物馆虽说挂了个国字级别,所在的位置却甚是偏僻。到了地方,我把背包里的一本书和充电宝掏出来留在座位上,准备轻装上阵。同事约好来接我们的一个男生瞥见,登时两眼放光:“您在看这书?”
那是一本美国心理学家大卫·霍金斯的作品,书名为《意念力》。黑色的简装封面乏善可陈,加上蹩脚的推荐语,很容易就让人当成一碗无聊的进口鸡汤。但如果我记得没错,我应该是在一本严谨的关于海洋生物学的译著里,看到了这本书的一段引文。凭借多年的阅读直觉,我知道那会是一本让我感兴趣的书,于是马上买到手,随即就把研究海洋奥秘的壮丽大业丢到一边,改行研究起心理学来了。
因为之前试探着问过做心理咨询师的朋友,以为这本书比较冷门,没想到随随便便就撞见了读过它的人。
过了两天,书也读完了,我很想知道别人是怎样理解它的。男生说起他为什么会读到这本书——研究生毕业刚工作的那几年,他整个人都“丧得不行”,无助,无力,看不到希望和前路,过往的黑暗记忆又不断地撕咬和追杀。“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呢?再倒霉估计也不会倒霉到哪里了吧!”自尊体系崩溃,同时也意识到人生的无意义……这时候,外界的劝解再也无法进入,整个人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的独立系统。他开始明白自己可能患上了抑郁症,后来去医院确诊,开始服用药物。但是那种内在的自我怀疑,并没有通过增加的内啡肽得以消除。
或许可以求助于宗教的救赎?于是他从宗教书籍开始看起,随后又系统地读了叔本华、黑塞、荣格和阿德勒。尤其是阿德勒,分析了人何以自卑,何以追求超越,以及人际关系对个体的人构成的激励和折损。阿德勒对人性的解读如此直接,因而也是有力的。在那些闭门读书的日子里,他反思了自己的童年和成长,像一只吐沙的贝,慢慢地把别人灌输给他的那些东西吐了出来,一点点重建了自我的价值体系。此后,他再遇到那些陷身于类似的痛苦中的人,仿佛心有灵犀,一眼便能将他们从人群中分辨出来。他是如此理解他们所处的状态,也希望可以帮助到他们。
据说如今的代际划分,是以五年为一代。按照这个标准,我和这个男生中间,相隔了差不多三个代沟。实际上,我也确实很少与比我年轻得多的人做如此深入的交流。而这样的对话,竟然只不过缘起于一本共同读过的书。
按照阿德勒的说法,人性中的自卑有种种不同的成因,有的人选择了顺从,由此成为生活的弱者。而有的人选择了反抗,以追求优越进行自我补偿。同样的,一个人在成长中所遭遇的心理困境,不同的人也选择了不同的人生走向。在某种程度上,读书是否真的能治疗抑郁症,或者作为其辅助疗法?我不能确定。毕竟,并非每一个人都能潜心于阅读之中,在偌大的哲学宫殿里找寻自我救赎之路。我相信的只是,在任何人的生命中,读书,它所能带来的激励、陪伴和抚慰,有着我们所无法尽知的巨大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