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每次去采访著名作家、军旅诗人胡世宗先生，都会感慨于他强烈的记录感。家里的白板上记录着当天要做的事，而谈到每一件往事，他都能找到相应的实物或者文字记录来佐证。

在前几天的采访中，说到初中时发表的诗歌，他就找出了当年的日记，哪天写的、哪天寄出的、哪天见报的，日记里都记得清清楚楚。去年出版的《胡世宗日记》，洋洋17卷，时间跨度长达55年，有研究者认为可以从中读出“一个人的奋斗史、一位作家的成长史、一个知识分子的心灵史、一名军人的精神史”，还可以“概观当代文学发展史（重大文学事件等）、作家交流史，乃至于中国的政治史、经济史、文化史、教育史、外交史”。

这种记录感在很多名人身上都存在。曾经读过胡适先生1929年写给儿子胡祖望的一封信，当时只有10岁的胡祖望只身离家赴异地读书。胡适在给儿子的第一封信中写尽了对儿子的不舍与牵挂，讲了很多为人处世的大道理、小道理，信的结尾有一段话特别有趣，胡适叮嘱儿子：“你寄信给我们，也须编号数，用一本簿子记上，如下式：家信苏州第一号0月00日寄，苏州第二号0月00日寄。你收到的家信，也记在簿上：爸爸苏州第一号八月廿七日收，爸爸苏州第二号0月00日收，妈妈第三号0月00日收……”

我也是一个记日记的人，但惭愧的是，我的日记零碎又片断。我承认自己懒，忙了一天常常是洗洗就睡了，没有时间和兴趣“三省吾身”。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总觉得自己每日的生活充满琐事，没有值得记录的地方。

胡适应该是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写入历史，所以要留下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记录吧？还是对自己的儿子未来的成就非常确定？抑或只是一种作为知识分子喜欢记录的习惯？或者说，是名人的身份认识让他有了记录感，还是记录感和严谨、自律、有秩序的生活习惯让这些名人成就了一生的事业？这确实是个值得琢磨的话题。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的，至少胡世宗先生在把诗写在日记里的时候，应该没想到几十年后自己会成为一位著名作家。

日记里到底是应该写事情还是写心情呢？这也是我始终不确定的一件事。鲁迅先生的日记完全是流水账式的，只记述与自己日常生活和读书生活有关的事宜，用字极为简省、客观，少有情感因素掺杂其间。而郁达夫的日记却是以记事为由头记录情感的变化。所以，有人说，鲁迅日记可做史料读，郁达夫日记可当散文看。

我的日记当然谈不上什么风格了，时间充裕就记得认真，情绪来了就下笔千言，而大部分时候只有只言片语，只挑最重要的事写下一二。最近一段时间比较忙，日记也变成周记了，当时的感受和情绪大部分都被过滤掉了，只留下干巴巴的大事记。但是这样依然很有趣，留在日记里的情感宣泄，可以是记录，也可以是减压和排毒。干巴巴的记事中可以看到自己的理性和成长，看到往事如烟。

互联网时代，还有一个有趣的变化，记录有可能不是出于自觉，而是被购物网站、付费平台、网页浏览历史自动记录下来了。总归，是要记下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