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华

古书无标点，断句需要口耳相传。听者或作标志，古人称为“句读”：停顿短处用“、”，为“读”；停顿长处用“。”，为“句”。此于现代人甚为不便，于是标点古书就势在必行。然而，这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即使是博雅大方之家，也不免出错。所以古人有“学识如何观点书”的感慨。

我们从事古籍整理工作，过去的几十年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标志性的事件是从上世纪50年代起，出版了标点版《资治通鉴》和点校本《二十四史》。现在，点校本《二十四史》正在陆续出版修订本，整体上确有长足的进步，但在标点上还是有不少问题。这正如古人所说，校书如扫落叶，随扫随落，是未必扫之能尽的。

以修订本《南齐书·张瓌传》为例加以说明。张瓌字祖逸，从刘宋到萧齐，做了一大堆的官。（一）“瓌解褐江夏王太尉行参军、署外兵，随府转为太傅五官，为义恭所遇。”原版作“瓌解褐江夏王太尉行参军，署外兵……”“解褐”谓脱去布衣，担任官职。“行”谓兼摄官职，“署”谓代理官职。正确的断句应是“瓌解褐江夏王太尉，行参军，署外兵……”修订本越错越远了。

（二）“迁太子舍人，中书郎，骠骑从事中郎，司徒右长史。”原版同。“迁”是晋升或调动。“太子舍人，中书郎，骠骑从事中郎，司徒右长史”都是官名，中间应用顿号，而不是逗号。

（三）“转通直散骑常侍，骁骑将军。”原版同。“转”是转任，逗号应改为顿号。类似于“明年，转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及“建武元年，转给事中、光禄大夫”。这两句相隔数行而已，都不错，如果加以比勘，前后对照，错误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四）“迁侍中、加领步兵校尉。二年，迁都观尚书，领校尉如故。”

（五）“迁为左民尚书、领右军将军……”“领”谓以地位较高的官员兼理较低的职务。所以“加领步兵校尉”“领右军将军”的前面应是逗号，而不是顿号。说也有趣，“领校尉如故”就是指前面的“加领步兵校尉”，“领”字前面却是逗号，当然是正确的，为什么前后不一致呢？是不是该用逗号还是顿号，还拿不定主意呢？

而且，这两处原版都不错，修订本却改错了。总之，仅从标点看，固有原版错，而修订本改对了的；但也有原版是错的，修订本也没有看出来，从而没有改正的；还有原版是错的，修订本也是错的；更有原版是对的，修订本反而改错的。

古书标点不是容易的事。点校本《二十四史》的修订任重道远，但应该后出转精，所以希望精益求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