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史冬柏

提示

在历史长河中，40年只是“弹指一挥间”。然而，对于中国人而言，这是一段不可磨灭的岁月。大时代的宏大叙事背后，有每个人的见证和参与，交织着无数个体命运的巨变。改革开放最具活力的，是人；最该书写的，还是人。作家李舫这样解释由其主编的新书《见证：中国改革开放40年40人》书名——“我们今天所见者，就是历史智慧，我们所证者，就是中国道路。”透过这本书，也许我们不仅能够重温改革开放的一次次彷徨与前进、探索与成功，更可以捕捉到新中国成立70年时代变迁的精神气息，窥见民族复兴的历史足迹。

思想观念突破开启新历程

5000、500、170、100、70、40。

对中国人来说，这一串数字意义不凡，分别对应着：中华文明5000多年、世界社会主义500年、近代中华民族由衰到盛170多年、中国共产党成立近100年、新中国成立70年、改革开放40多年。

这些数字的起笔，基本都绕不开“思想”。祖先崇拜的信仰，以理性化的思想形式延续下来，使中华民族塑造出独具样貌的文明形态；1516年，托马斯·莫尔发表《乌托邦》，标志着世界社会主义诞生；救国思潮轮番实践，拉开近代史的帷幕；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中国共产党得以酝酿创建……

作家托尔斯泰说：“思想，就是推动自己和全人类的生活的力量。”

这力量究竟有多大？且看，一篇文章就拉开关于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的序幕。“从此，解放思想成为中国人民思想乐章的主旋律；从此，改革开放大潮在中国大地不断涌起。”

这篇文章就是家喻户晓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其主要作者是胡福明。

思想开启并引领时代。没有思想解放，就没有改革开放。40年40人，分别编入思想篇、创业篇、突破篇、国际篇，但还得从思想者的故事讲起。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写文章能有多难？胡福明的创作过程足以令那些连博士论文都“速成”的人汗颜：真正出思想，怎么可能轻轻松松——

1977年的三四月间，正是胡福明思想斗争最为激烈的时期，他开始酝酿写文章了；9月初，胡福明在南京大学邮局门口，将8000字左右，题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的文章寄给了《光明日报》。1978年1月19日，胡福明收到回信及文章小样，对文章做进一步修改；4月，胡福明到北京，与《光明日报》的杨西光、马沛文、王强华，以及中央党校的孙长江、吴江等人共同讨论修改；5月10日，中央党校内部刊物《理论动态》发表了经审定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5月11日，《光明日报》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公开发表这篇文章，新华社于当天全文转发。

一石激起千层浪。文章掷地有声，迅速引发连锁反应。直至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文章的影响力从思想层面走进现实，一场巨变如雨后春笋钻出地面。

在历史潮流助推下成就自我

“不是我选择了改革，是改革选择了我。”作家蒋子龙的经历，让我们领略到改革开放的伟力：这场大潮，不仅是无数弄潮儿掀起的，而且成全或造就了一个个“浪里白条”。

历史性潮流和历史性人物交织在一起，相互作用。1978年，蒋子龙还在重型机械行业的一个工厂里任锻压车间主任，结合自己的苦恼和理想，思考着“如果让我当厂长会怎么干”。就这样，一部描写某电机厂内部改革所遇到的种种矛盾与阻力的小说《乔厂长上任记》水到渠成。用蒋子龙自己的话说，“《乔厂长上任记》的创作过程非常简单，简单到不是我找到了乔厂长，而是乔厂长找到了我。”以至于他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写出了这篇名垂之作。

蒋子龙在今年1月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坦言：“赶上这样一个社会的大变革期，现实催赶着你不多看不行，不多想不行，灵魂得一次又一次地蜕皮。就像蛇一样，不蜕皮长不大。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当代文学乃至每个人的生活都跟这场改革绑在了一起，波澜起伏，丰富而充实。”

被大潮推着走，有多重身份的李宁体会颇深。从体操王子到健力宝总经理助理、李宁运动品牌创始人，再到上市公司总裁，身家过百亿的商界精英，在改革开放浪潮的一波又一波助推下，李宁一次次实现着人生的跨越。

当初，李宁选择进体操队，并非出于多么强烈的兴趣，而是因为一个很单纯朴实的想法，就是为了吃饱饭。在他入选国家队的前一年，中国刚刚恢复了在国际奥委会的合法席位，中国选手开始走上国际竞技体育大舞台。“他职业生涯最辉煌的那些年恰好赶上中国体操的黄金年代，当年，国人对体操的关注度远远超过篮球和足球。”于是，提振其民族自尊心的李宁被当成民族英雄，受到全民追捧。

1988年，改革开放进行了十年。在中国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型的摸索中，面对新鲜事物层出不穷的吸引和挑战，退役的李宁毅然放弃地方体委的任职邀请，只身来到广东闯天涯，从此走上从商之路。中国加入WTO，一波波互联网浪潮，让每一个重要节点都成为一次新机遇，李宁用他在赛场上那股拼搏的激情，带领他的公司愈挫愈勇，走向明天。

大潮涌起，只有抓住历史契机，勇于奋斗，决不放弃，才能踏浪而歌，不被拍在沙滩上。

时代变迁背后是不变的初心

有人说，写史即写人，写人即写心。

心里装着精神。可是，丹青难写是精神。

改革开放是一部史诗，也许人们更多关注的是记录经济奇迹的那些段落。其实，合上这部史诗，怎能不由得感慨：这也是一部心灵史、精神史。贯穿改革开放伟大进程的，隐藏在中国道路背后的，是不变的初心，是心与心的贴近和包容。

今天到过汕头的人，几乎很难想象得到，40年前的这座城市，环境卫生脏乱不堪，马路污水横流，街道两旁到处是用竹子搭起来的横七竖八的竹棚，里面住满了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

城市华丽蝶变，须得追根溯源。1979年3月3日，时任广东省主要领导的吴南生在省委常委会上说：“我提议在汕头划出一块地方搞试验，用各种优惠的政策来吸引外资，把国外先进的东西吸引到这块地方来……汕头地处粤东，偏于一隅，万一办不成，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太大。如果省委同意，我愿意到汕头搞试验。如果要杀头，就杀我好了！”

“要杀头，就杀我”，正应了邓小平那句话：“中央没有钱，可以给些政策，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改革也不是请客吃饭，“杀头”与“血路”，今天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刺耳，但反映的却是一颗赤子之心——何以不惧“杀头”，凭什么敢闯“血路”？皆因为心中只装着百姓。这初心纯正，心底无私，改革或创业就有了无畏的勇气。

“我们这一辈人提着脑袋闹革命、办特区，为的就是理想，哪里想过当什么官？‘昔如埋剑常思出，今作闲云不计程。’我是90多岁的老人了，能尽的力量已十分有限。希望青年人不忘历史、坚守信仰。”晚年的吴南生这样回答年轻人的提问。

国际友人的初心同样与我们心心相印。“中国通”费正清心系中国，愿意“通过对中国的研究来救赎美国”，一生中五次来到中国，主编了著名的《剑桥中国史》系列丛书……这折射出开放的气象，也映现了中国与世界的交融。

一首现代诗歌写得好，“从新中国走来的中国/焕然一新是你70年的气质/从改革开放走来的中国/40年是你古老的生命/最新一枚时间勋章/短短70年/走过了/人类史漫漫数百年的路程……这，就是/中国道路/也是时间史/无与伦比的/中国速度/辉煌的/70年中国时间”。

40年，远远不止40人。40人是亿万人的代表，正如改革开放40年是新中国70年的一段缩影。向有标志意义的人物致敬，根本上说，就是向风雨兼程中各行各业的奋斗者致敬，向追求美好、心怀友好的每一个逐梦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