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 越 胡海林

提要

工商资本下乡，将城市的高水平人才、先进管理技术、产业发展积累的资本带到乡村，为广大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带来新活力。

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城乡间的壁垒在弱化，生产要素得以合理流动、优化组合。广袤大地上，工业理念和元素开始集聚，推动乡村的产业形态更丰富、结构更合理、更聚财气人气。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不再靠天吃饭，与土地的捆绑关系在放松；二、三产业项目落户在乡间田野，需要并推动农人变身企业职工；种地的老把式们，见面不再讨论种苞米还是种土豆，而是打什么工、赚几份儿钱……但是，习惯了待在“舒适区”的人们，不愿改变；缺乏经验可循，变革之路难免遭遇波折。

如何通过工商资本下乡激活乡村资源进而推动乡村产业发展？

请看本报调查——

引子

7月15日，抚顺市抚顺县拉古乡陡山村，牟晓红和丈夫王成文一大早就在灵芝大棚里忙活起来。

“现在到11月是灵芝出粉的季节，一定得看好喽，24小时不停地收粉。”牟晓红说，自打2015年下乡种灵芝开始，深切感受到生态农业潜力无限，比原来在城里做企业省事又省心。

周围的村民看到牟晓红家的灵芝大棚连年高产，纷纷效仿跟进，附近的灵芝大棚多了起来。原来低产出的玉米地，变成了高收益的灵芝草种植基地，一方村民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改变的不只是土地里的产出，还有村民的身份角色和行为习惯。

在凌源市万元店镇热水汤村，凌源市益丰元休闲度假有限公司投资兴建了女神宫汤泉城。步入其内，现代化的管理和服务气息十足。

“欢迎！我来给你介绍介绍情况！”54岁的贾守学是铁匠炉村村民，在汤泉城做保安，得知记者来采访，用“欢迎”二字做开场白，这一举动让公司管理者不禁嘴角上扬。从农民转为服务业员工，贾守学感觉与人沟通的能力在增强，这种变化连自己都没想到。

“我们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对员工进行培训，让他们熟悉服务流程，适应身份上的改变，现在大家普遍建立了较好的服务意识。”凌源市益丰元休闲度假有限公司市场部经理于淼表示，过程不易，但效果还好。

工商资本下乡，加速了城乡资源流动，提高了乡间产出，推动乡风文明。这一切的变化，时时刻刻在发生。

“工”与“农”交融

靠近并磨合的过程渗透了新理念，让投资人和村民有了更多好想法

城镇工商企业向农业农村投资，这是跨区、跨界课题。“工”与“农”各自带着固有的思维习惯，寻求与对方的靠近乃至融合，这个过程需要不断磨合，彼此的观念都要改变。

以工商资本方为例，本质是逐利，下乡之前可能对农业并不十分了解，在“隔行如隔山”的情况下，如果只有一腔热情，想用高投入砸出高产出，很可能引起水土不服。

采访中，诸多创业者、投资人、农民均表示，近年来现代农业前景确实很好，与城市工商业日趋激烈的竞争和相对饱和的市场相比，田间地头确实潜力巨大。但投资农业要慎重，且不能“期望值过高”，因为这一看上去门槛低的产业，需要强大的资金、技术、人才支持。投入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元，可能整体框架的“影儿”都看不到。如果项目选择有偏差，很容易被项目套牢，陷入投资乏力的境地。现实中，将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身家投入农业，最终铩羽而归并非孤例，所以一定要改变农业“简单”“好做”的老观念。

“立项最为关键。干什么？怎么干？一定要根据实际情况，选择自己熟悉、能驾驭的领域。刚开始小范围尝试，切忌贪大求全。”牟晓红表示，等到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后，再考虑扩大规模。

于淼也认同这一点，“工商资本从城市到乡村，要经过一个适应过程。在充分了解当地资源环境、风土人情，且项目运行一段时间后，再考虑做大。”

调查中，多位受访者表示，工商资本无论是投入到一、二、三产业哪个领域，都需要人工支持。且随着产业的壮大，需要越来越多的村民变身企业职工。村民守家在地，通过劳动多获得一份收入，“几年前想不到的事儿”正在变成现实。

“做梦也没想到，我还能在家门口儿打工，上班时间灵活，按数量和质量计工资，不耽误自家地里农活，还能增加一份收入。”在凌源市北炉乡北炉村，凌源市晟昱菜业食品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晟昱菜业”）的潘玉华一边择菜一边说，自打晟立菜业投产后，附近不少村民都过来打工，一个月多收入2000元不成问题。

越来越多的农民不仅有了身份的改变，也有了观念上的变化，打工就改变了很多村民原本“混日子”的想法。“大伙儿一起干活，原以为干多干少一个样，结果开工资时真有区别。”潘玉华说，谁多长时间择了多少，质量咋样，公司都有记录。现在大家都比着干，工作效率越来越高。

这种干事的热情还在向村民日常生活延伸。打工的时候自己收拾得干净立正，活儿干得精细，平时生活也邋遢不起来了，整个村子的村容村貌间接得以改善。

这种变化在凌源市万元店镇热水汤村同样明显，垃圾不随手乱丢、出门互相问好、时常要迎接游客的村民们，更懂得营造好环境的重要性。

“产”与“销”换位

现代化管理要素的介入使传统农业升级，让乡间的休眠资源活跃了

工商资本下乡，最初以投入一产居多，之后开始向二、三产业延伸。但无论投到哪个领域，对于传统生产方式来说都会带来颠覆性的改变。

“以前种玉米，一亩地打不了多少粮食，把地流转给种植基地，再到这儿打工，得到双份收入。”近年来，阜新市彰武县双庙镇双庙村村民李志强，每年都能比过去多收入五六千元。得益于有客商看好了这里集中连片的土地，流转过来建西蓝花种植基地，让土地上的产出倍增。

更让他感到变化巨大的是，以前打完粮食后，自己想方设法往外卖，现在种的菜不愁销路，到收获季，客商主动上门来收购。

记者发现，工商资本下乡，进行土地流转，将原本的玉米地改成高效经济作物种植基地的事例不胜枚举。这些投资人大多先进行市场考察，在充分考虑并构建销售网络后，选择适合的区域建基地，最终“以销定产”。这完全改变了传统农业先生产再找销售渠道的被动局面，现在是根据市场需求，有针对性地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掌握主动。

“很多时候，我们的孢子粉还没有收集完，就有客户在预订了，供不应求的情况经常发生，明年我还要扩大种植规模。”牟晓红谈起她投资乡村产业的经历，仍为当初的判断感到欣慰。她告诉记者，早年做针织活时，也曾带动千余人就业，随着用工成本增加，再加上当时企业动迁，她将目光瞄准了生态农业，成立了辽宁茂盛生态农业有限公司，进行灵芝种植和附加产品的生产加工。

“当时立项是看到很多人对绿色、生态、健康食品有需求，现在看来这条路选对了。”牟晓红说，工商资本下乡，要明确思路，先找市场再组织生产，同时引入现代化的管理要素，对传统农业进行改造升级，让城镇工商业者和传统农民均获新生。

资本的嗅觉是敏锐的，不仅可顺畅对接终端消费市场，还能捕捉到潜在商机，激活乡间的休眠资源。

这方面，凌源市益丰元休闲度假有限公司兴建的女神宫汤泉城堪称“教科书”。

“我们到这儿来开发温泉项目，就是看中了这里尚未得到有效开发的温泉水资源。”于淼直言，热水汤村的温泉水一天涌水3000立方米，依托这一特色资源，村里大大小小的温泉民宿星罗棋布，但以家庭型旅馆居多，各自单打独斗，缺乏规模经营。

公司看到了发展温泉旅游项目的潜力，在2017年投资兴建项目，今年2月开始试营业。

“平时一天接待1000多人次，周末几乎翻番，节假日游客暴增。”于淼表示，试营业到现在，游客量已突破10万人次大关，仅“五一”小长假就接待游客1.8万人。

游客数量的增加说明了市场需求的真实存在，女神宫汤泉城的建成，激发了潜在的消费能力，也带动了周围村民观念上的改变。

“技”与“才”下乡 消除农民“怕不稳妥”的担心，让“1+1＞2”出效果

工商资本下乡，主力是怀揣梦想、有能力、有技术、有资金、懂管理，愿意投身乡村的人们，但这也仅是充分条件。必要条件则是，乡村方面人力、资源、政策等要素的优化配合。

调查中，诸多受访者表示，仅有资本方的热情远远不够，只有乡村方敢为、愿为，才能产生“1+1＞2”的效果。

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很多农民的想法还是有一定局限性的，他们宁可自己种老品种或者撂荒，也不愿流转土地。因为他们觉得，种上地心里踏实，流转出去怕不稳妥。这种想法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工商资本和农民双方利益均受损。

“资本下乡，对土地要素有直接需求，而这恰是一大难点。”晟昱菜业总经理李海表示，自己带着资金、技术下乡，主要从事蔬菜加工。为保证原料供应，打造种植基地非常必要。而想要自建基地，几乎不可能。农民不愿流转土地，想要说服几户流转集中连片的土地更是难上加难。不得已，企业从2007年到2017年一直租地种菜。而农民要求利益最大化，企业直接面对农户租地，成本居高。现在，企业选择与种植大户签订保底种植合同，才得以稳定成本。

记者了解到，一些农民看到工商资本下乡赚钱后，随意提高土地租金。受访专家表示，要改变这种状况，需要政府加以引导，整体规划乡村发展，引入适合本地发展的工商资本，同时对村民进行培训，给其带去新思维新理念。必要的时候，可通过村规民约，在保障农民利益的基础上，约定相关权利义务，促进农民与下乡的工商资本紧密合作。

同时，工商资本方也应用自身带来的新理念、新技术来影响传统农人。“瞄准高端项目，与食品、药品企业合作进行深加工，做灵芝月饼。今年灵芝收获后，我们要建灵芝小镇，融入旅游元素。”牟晓红将自己的计划说给基地周边的村民听，让他们的思路与自己同频，利益与企业共享。

明确下乡的工商资本如何发挥作用，可以带给农民安全感，让农民知晓工商资本来临时，自己能干什么、怎么干，有的放矢向目标努力，才可让干事创业的热情在乡间蔚然成风。

本文照片由本报记者李越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