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修

水稻田

青蛙是普遍的

沿着杂草覆盖的小路

下过雨的小路

有着季节般的

漠然与空寥

我侧身，模糊不清地

揣测着水稻田，风吹人影

而期许，总是逆秧苗

浣洗。水洗得又白又干净

秧苗疯跑

带有急切的希冀

有水稻田的日子，小桥低垂

体温如秋

这时天色渐晚

想起再也不可能向田里走去

这真是糟糕

一到傍晚，就觉得时间短

蛙鸣不断被风吹远

在更为空寥的深浓里

我期许的过程

逆光漫散无边

歇伏的村庄

蔡婶家的鸡不下蛋了

伏天就到了

歇伏一直都是

村庄的姿态

就是蹲下来

蹲下来的人们

拎着大蒲扇，可以

什么都不做

吃完头伏的饺子

蹲河边，蹲坑沿

看草木祈秋，鱼游浅底

蹲三伏的菜地

顺手，捉几只小虫

而蔡叔

更喜欢蹲在树荫下

看一群蚂蚁倒腾着树荫

他惊讶于这群蚂蚁

也蹲下来

哦，一种好心情的长途贩运

果实盛大

等一场雨

越来越感觉这个夏天的钝

高粱叶子枉有浑身利刃

竟等不到，一场磨刀的雨

磨刀人将一条长板凳

举到半空

其实，就是一边吆喝，一边

哄着蔫下来的叶子

暂放弃摇曳

省下风中的露水滋润花

暂放弃张扬

省下尖上的锋芒坚定秆

英雄气短

收敛着等一场雨

无外乎等一场雪

必须先等草

结籽。等树叶

跌落。等大雁

南飞

要扎进天空多深

才能刺中一条闪电

丘陵遍地石头

蹭不亮一片刃口

磨刀人干裂的手指

只攥紧

不张开

我有一滴水

水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

我的日子太小

撑不起，一孔网眼儿

但我拥有一粒高粱

可以泡涨，可以胖大

可以发酵，可以

酿成，酒

我选择这一刻的醉

醉之前

我把酒烫热

蒸汽中迷失自己

酒醉时我忘记了高粱地

正等一场大雨

正等我的两只木桶上山

会救活，一次大旱呀

我的日子太小了

小到无人把我

从醉中喊醒

我空有一副圆润

晶亮的皮囊

能混入酒里

面对一株坚挺的高粱

无人原谅我的瘫软

风刮倒一片高粱

叶子。撕扯风

不要说破风的衣衫

与舞蹈毫不相干

不说话

高粱的语言很结实

兵荒马乱中寻求平衡

这是华北平原极小的情节

风。撕扯叶子

泥土攥紧一双红舞鞋

迟迟不肯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