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景道不得

辽宁日报 2019年07月18日

高 爽

前几天,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旅行,悲哀地发现: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欣赏美景了。

傍晚的时候,坐在窗前看风景。远山如黛,夕阳在山间的浓雾中游走,光线时明时暗。但是很遗憾,这样简单的描述也是我在回来之后才想起,而在当时,脑子里除了“哇,太美了”这样的简单感叹之外,一片空白。即便是这样的“放空”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眼睛还看着远处的风景,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摸手机了。每一个景区里,到处都是自拍或者互拍的游客,我们对风景最大的赞美也许就是把它们做成照片背景整齐地摆放之后再分享到朋友圈里。

武汉黄鹤楼景区里有一座李白“搁笔亭”。传说当年李白登黄鹤楼时诗兴勃发,正欲赋诗,却见同代诗人崔颢的《黄鹤楼》一诗已先置于此,不禁叹为观止,就此搁笔。

眼前有景道不得,李白是因为“崔颢题诗在上头”。而笔者今天脑子里诗意全无又是因为什么呢?把责任再次推给了互联网。一直以来,对碎片化阅读的检讨只是认为它令我们的思考能力大大降低,可没有想到连审美也受到了这么大的影响。看了太多简单直截的观点性表达之后,似乎已经不太会领略含蓄蕴藉之美了,无论是字面上,还是风景里。

当然,并不是说面对美景时大段地背诵唐诗宋词就是诗意了,只是觉得我好像已经失去了用文学或者艺术的方式表达感受的习惯。“大海啊全都是水,骏马啊四条腿,天空啊万里云”,这种粗鄙化的表达更容易博得掌声的时候,你来一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就显得不够“潇洒”了。

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亚诺曾经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和互联网、移动电话、伊妹儿和推特共同诞生并成长的一代,会怎样利用文学来表达他们对当今世界的体会?”在莫迪亚诺看来,在这个世界,人们永远保持“在线”,社交网络蚕食了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性和种种秘密的存在基础。“这些秘密不久前是我们这一代作家的文学领土——它们给个人以深度和复杂性,也因此可以成为我们文学作品的主题。”

十几年前去杭州采访,就住在西湖边上,入住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等开完会再写完报道,已经是下半夜了,还没有看到西湖的风景。可怎么也睡不着,就是因为已经身在西湖,想象着这是苏轼的西湖、白居易的西湖……眼前无景,仍有诗意。这同样是莫迪亚诺所说的“秘密”,我们靠与历史、与经典文学作品的连接形成的一种审美的默契。很多人在呼唤“诗和远方”,慨叹自己被喧嚣的都市和忙乱的生活困住了,但很有可能是我们主动断了与诗意的连接,被我们自己困住了。休个长假,去一次远方,并不是很难,可足迹能到的地方,心却未必能至。旅游归来,尘世的喧嚣依然扑面而来。

莫迪亚诺说:“我们都可能成为诗人,当你面对辽阔的世界高扬灵魂的旗帜,当你无拘无束地让发自内心的欢笑、歌哭、呐喊和叹息在人海中激起回声,当你的心弦因真情的呼唤而颤动……是的,假如你能够感受到生活中的诗意,你就永远不要悲哀,你可以和骄傲的先哲们在一起,吟咏童话一般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