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继“人工智能”成为这几年里我最关注的科技名词之后，这两年我又反复用到了一个新词——“赋能”。这起于人工智能时代各种信息技术带给我们的知识和能力的提升，并延续到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创造更好的生活这些美好的憧憬之中。

但最近读到的一位学者的文章，却让我对人工智能的“赋能力”一直就有的怀疑从隐约变得明确了。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教授、欧陆政治哲学研究所所长吴冠军一直在探讨人工智能时代给人类带来的改变，在他的一篇《“人工愚蠢”的时代？》的文章中，提出了一个明确的观点：在这个“人工智能时代”，人们的知识却正在被剥夺。他还引用到法国思想家贝尔纳·斯蒂格勒的话，认为当代社会是一个“人工愚蠢”的时代 ，“人类正在变傻”。

文章中，对人工智能的赋“废”提供了三个方面的证据，依据古希腊哲人亚里士多德所分析的三大知识，今天都正在被剥夺：

第一种是“生产性知识”，亦即关于“工作”的知识。在当下时代，工作知识不断被自动化机器和人工智能所剥夺：无论你是个优秀的工匠、医生、工程师还是棋手，机器都在不断加速地改写你的工作设置，乃至直接取代你。人工智能对社会全方位的“赋能”， 就是人的工作知识的全方位边缘化。

第二种是“实践性知识”，亦即人和人如何相处的知识。今天的人越来越不知道如何与他人相处，以至于当下时代的一个关键词竟然是“撕”。各种撕裂以后，大家面对伤口也不知道如何去修复。反思太麻烦，“算法”很简单。比如恋爱失败，无须痛定思痛，手撕“渣男”后直接再上婚恋APP，它会用比你更了解你的“算法”帮忙找出下一个更适合的对象……

第三种是“理论性知识”。哲学、数学、理论物理学等纯理论知识也许并不“实用”，但一旦被剥夺之后，你的多角度思考能力、分析能力也就被截断了。从大学教育来看，这几年报考学习理论知识的学生越来越少，哲学系、数学系等院系几乎门可罗雀，罗到的那些也多半是无奈被调剂过来的……

之所以大段引用，不是在散布悲观情绪，这些事实确实存在。只是想在此基础上让自己想一件事：如果我们已经阻挡了人工智能的脚步，我们又能否拦住“人工愚蠢”时代的到来？

在理论上好像没有能力阐释，但在日常实践层面，我觉得至少可以做一些努力。一个最基本的想法是，只能进，不能退。让我放弃导航重新变回“路痴”，我肯定不愿意。放弃手机的“一键搜索”和“一键下单”，重回手工阶段，我也肯定不愿意。回想起来，“手工时代”有更多的痛苦，我们花了大量时间去发展自己的能力，结果收效甚微。把那些被人工智能节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用来做更好的事，比如阅读，比如思考，比如游历，比如想一些更有趣的创意，比如上网找到一些身边找不到的志同道合者，然后一起挑战不可能……

文章中有一句话让我最为认同：“选择眼睁睁地看着知识被愚蠢吞没，本身也是一种愚蠢。”在“我们不再是我们”的时候，让“我们依然是我们”，世界还是很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