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研究者给青少年的阅读建议——

经典阅读为主,辅以各类“营养套餐”

辽宁日报 2019年06月19日

北方图书城一角。本报记者 万 重 摄

专心阅读的小读者。 本报记者 万 重 摄

受访者简介 谭旭东,文学博士、艺术学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儿童文学、童书出版与创意写作。现为上海大学文学院中文系创意写作学科教授,博士生导师。200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已出版诗歌、散文、童话、儿童小说、幻想小说和寓言集等90多部,译著60多部,文学理论批评著作20部,获得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畅销书奖和全国优秀版权图书等20多个奖项。

本报记者 高 爽 关艳玲

核心提示

几年前就曾经采访过儿童文学作家、儿童文学研究者谭旭东,当时讨论了大众阅读领域中存在的很多令人焦虑的问题。但目前看来,公众对阅读的关注和重视正在提高,这是非常令人欣喜的。

因此,在“应该读”的问题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的时候,我们想把话题向更深层次推进,那就是“读什么”“怎么读”的问题,特别是对“什么样的书是经典”进行一个集中的讨论。

这次的采访,希望能够凭借他在儿童文学创作和研究领域多年的实践,给广大读者特别是广大少年儿童及其家长的阅读带来一些启发。

真正的经典最终都会大众化

本报记者:我们想对何谓“大众经典”做一个概念上的界定。您认为是否有将“大众经典”和“专业经典”进行区分的必要,如果这个“大众经典”的概念可以建立的话,应该如何设定标准?

谭旭东:其实,媒体上提到的“大众经典”是一个伪命题,因为经典都是大众的,我们所阅读的世界文学名著,之所以为名著,就是因为大家都喜欢,而且很多是真正家喻户晓的作品。如果只是小众阅读的作品则很难成为经典,自然也谈不上大众喜爱了。不过,我理解你把“大众经典”与“专业经典”并列起来,是想说,在实际的阅读中,存在两种所谓的“经典”:一种是被广大读者认可的经典;另一种是专业人士认可的经典,比如说文学界或大学学院专家认可的属于“纯文学”的经典。比如,现在很多人认为当下的畅销书,就是大众的经典,而那些符合专家胃口的“纯文学”就是小众的经典。

我个人觉得,在每一个时代,都有阶段性的被广泛接受的作品,它们在某一个时段很流行,甚至影响力超过了传统的经典。如上世纪80年代的琼瑶小说和汪国真的诗,就是这种“大众经典”。但我觉得这些作品最好不要用“经典”这个词来定义,我认为,真正的经典最终都会大众化,都是既被专业人士普遍认可也被一般读者广泛阅读的。我觉得,与其区分“大众经典”与“专业经典”的概念,不如直接拿“畅销书”与“经典”来区分。畅销书就是一时被很多人喜欢,但不会长久被喜欢的大众读物。而经典就是无论你什么时候阅读,都会觉得有新意,即能被不同时代的人反复阅读反复诠释的优秀作品,所以经典是历代的长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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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不要给孩子灌输所谓的经典意识

本报记者:您提到了儿童文学所承担的多种美学功能,并提到了要为孩子提供“营养套餐”,但我们在采访中发现,很多家长都对孩子的阅读感到矛盾,孩子的业余阅读时间有限,既做不到慢阅读,也做不到全面涉猎,那么,有没有可能针对这种有限的阅读时间,您再给设计一个比较经济实用的阅读方案?

谭旭东: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人们的确总是希望在阅读上立刻见效,而且像做别的事情一样具有经济效益。书籍不同于一般的生活器具,它不能“吃、穿、住、行”,它顶多算是一种“纸上游戏”,是用来安慰人的心灵、提升人的精神的。我在给广大家长讲阅读的时候,总会告诉他们,儿童的文学阅读自然是以符合儿童心理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为主,但大家都知道文学阅读是非功利性的,即使是按照语文课本上的提示来阅读,也不可能直接对考试有利。但我依然觉得可以拿出一个相对可行的阅读方案,比如说,对小学生来说,除了阅读一些世界儿童文学经典,还可以阅读一些当下比较流行的作品,把经典阅读与流行趣味的接受有机结合起来。家长不要一味地给孩子灌输所谓的经典意识,更不要恐惧孩子对那些发行量很大的时尚的甚至搞笑的当下作品的钟爱。我们得肯定,孩子是有阅读智慧的,孩子自然也有成长的智慧,因此,给孩子的阅读书单,应该是既有经典,又有当下作品的;既有书籍的,也有报纸的;既符合成年人教育观念的,也符合儿童自身特点的。

本报记者:能否请您开列一个儿童文学的经典书目,或者作家推荐?

谭旭东:非常感谢您的信任!书单只能参考,孩子的阅读要受到不同家庭环境的影响。我小时候读过“四大名著”,读过冰心、艾青、叶圣陶等作家的作品。世界名著里,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但丁的《神曲》、泰戈尔的《园丁集》和《新月集》、惠特曼的《草叶集》和普希金的诗歌选。很多家长喜欢读小说,所以给孩子阅读的小说很多。我感觉,现在的中小学生,除了要多读《小王子》《吹牛大王历险记》《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木偶奇遇记》和《窗边的小豆豆》等世界儿童文学经典外,还要读读中国儿童文学的经典,如叶圣陶的《稻草人》、冰心的《寄小读者》、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和严文井的《小溪流的歌》等。中国现代作家中,鲁迅、周作人、朱自清的散文,老舍的小说,郭沫若、艾青的诗,等等,都很值得阅读。如果家长觉得孩子的阅读能力很强,而且也进入了青春期,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买一套诺贝尔奖获奖作家的作品集,肯定能得到孩子的喜爱。

最后,我想向广大家长说一句话,孩子的阅读很大程度上受家庭氛围的影响,因此如果你希望孩子爱读书,读好书,那么你就自己爱读书,读好书吧。如果你的家里摆满了豪华的家具,但没有一个像样的书架,也没有几本像样的好书,那么,你再希望孩子爱读书,都是牵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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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需要引领,大众的趣味可以调试

本报记者:您在一篇文章中提到:目前在阅读领域并不缺乏对通俗、流行的厚爱,但我们更需坚守对纯文学品位的追求。其中的道理何在?这两种阅读品位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呢?

谭旭东:在任何一个时代,通俗的、流行的作品总是占据着阅读的主流,不过,随着时间的淘洗,大众的不断区分选择,一些优秀的能够超越时代趣味的作品就被流传下来,成了跨越时代的经典。当下,不也是大众趣味十足的各种流行文化在大肆占领各种影视频道和报纸杂志吗?不只是青春文学、网络文学中也夹杂着流行趣味,就是纯文学期刊和以纯文学创作为主旨的作品,不也在向大众趣味妥协吗?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很热闹的文化景观,但最清醒的人往往是少数,而且能够不为一时的大众趣味而随意改变自己审美取向和精神高度的人,才可能成为时代的文化英雄。所以我觉得,阅读是需要引领的,文化更需要引领,大众的趣味也是可以调试的。我觉得一个有责任、有理想、有追求的作家给大众提供的作品应该不是可以随时随地拿来取乐的,应该是那种让大众跳起来才能摘得到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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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家长根据自己的喜好强势干预孩子的阅读

本报记者:关于儿童阅读,您提到了童书的四个层次,如名家经典、动漫游戏、知识类、图画书。这四个层次是针对孩子的年龄段进行的区分还是可以同时进行呢?或者说,您可不可以针对低年级、小学中高年级、初中生及高中生,设计一个不同的读书计划呢?

谭旭东:我提出了童书的四个层次,只是分析童书出版的格局。就儿童阅读来说,我感觉也要分层次、分品种。比如说,小学低年级学生的阅读,可以设计这几种:一是阅读一些优秀的儿童绘本;二是阅读一些优秀的幼儿期刊;三是阅读一些适合低年级的故事、童话和儿童诗。当然,我觉得低年级学生的阅读要父母亲多参与,在家庭中做“亲子阅读”。因为低年级学生的识字量有限,大部分孩子不能自主阅读,所以由家长给孩子读书非常重要。小学中高年级学生的阅读非常重要,我觉得父母应该尽可能地满足他们自主阅读的需要,一般来说,我建议给他们的书单要包括:世界儿童文学经典、当下最流行的儿童图书、卡通动漫图书、科普读物、名人传记等,品种应该齐全一些、知识涵盖面要广一些。对初中生和高中生的阅读来说,目前我们的影响包括家长的影响几乎不可能有多少,因为应试的压力很大,但我依然希望,家长们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阅读需求。中学生的阅读还要以世界文学名著为主,不要再局限于儿童文学作品了。我很反感那些片面的观念,比如一味地强调读“国学”,一味地强调读绘本,一味地强调远离动漫,这些都不可能,也没必要。

本报记者:前一阵子有一个新闻,一位母亲在微博上发了一篇文章说不让孩子读《海的女儿》,认为小美人鱼付出终身的痛苦去换取爱情是不值得的。这种以现代人的观点来解读经典童话的做法您怎么看?

谭旭东:《海的女儿》里,作者把爱与自由看作人的最高价值追求,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节。那个不认同的母亲,只是她并没意识到人还有比肉身的健康更高的价值。当然,从这个也可以看出,家长们总是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来主观而强势地干预儿童的阅读。家长自己不喜欢童话,就认为童话没有价值。世界上流传最广的都是童话,安徒生、格林兄弟,都是世界上真正家喻户晓的作家。童话世界其实很深邃,只是我们很多人不了解童话里还有很多艺术的元素和思想的元素。很多家长都觉得儿童文学很幼稚,应该让孩子多读一些成熟世故的作品,孩子长大后,他们会更老练一些,会更有生存能力。这种普遍性的观点其实可能就是错误的:第一,你强行干预了孩子的成长,不符合孩子的心灵需求,也违背了孩子成长的规律;第二,你认为孩子阅读流行读物没有价值,但你想过了没有,你让孩子读的那些东西,也可能让孩子早熟或者变得世故圆滑?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家长主义”的很霸道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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