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布其沙漠治理的标本意义

辽宁日报 2019年06月03日

刘 巍

提示

落实生态文明发展理念,难度最大的无疑是对已遭破坏的生态的修复,尤其是沙漠治理。但在中国沙患最严重的西北地区,当地政府和人民几十年来不懈努力,苦干加巧干,取得了治沙事业的惊人成效。而在这众多的治沙典型中,库布其沙漠是杰出代表。《春归库布其》以库布其治沙受到国际认可为开篇,全景式叙写黄河河套弓弦之地变沙害为沙利的艰辛历程和丰饶成果,形象地解读了库布其机制样本如何走向国内外的秘笈,为开拓人类生存空间、防治荒漠化和人与自然和谐的环境修复提供了国际视野的智慧与经验。

《春归库布其》,以纪实为骨骼脉络,以文学为血脉丰盈,既有文献资料的记载,又有个人体验的情感,既有严谨的史实撰述,又有精美的文字书写,既描摹生活、塑造人物,也试图探寻人类历史发展变革的规律及未来期许。二十万字,纵横捭阖,在时间上跨越了几代人,在空间上纵横了几万里。在纪实的基础上,讲述了一个比小说还要精彩的故事,作家驾驭题材的能力与生活本身的丰富性成就了纪实文学的优质与宏阔。

《春归库布其》以丰富的时空视角多方位、全角度地展现了历史与现实交织的巨幅画卷,追寻历史的本相以期对照现实的艰难与奋起。库布其沙漠是中国第七大沙漠,在河套平原黄河“几”字弯南岸,往北是阴山西段狼山地区,贫瘠而荒凉。“库布其”在蒙语中的意思是弓上的弦,因为它像一根挂在黄河上的弦。全书的第一章便以“弓弦”为题将历史的烟云与自然文化交错书写。及下,书中各章节依照传统小说章回体的样式记叙了“治沙”“筑路”“深耕”等事件,每一份“题记”就像一首诗,勾勒出当地人改造沙漠生态的全貌。阅读伊始,读者便为作者体大而虑周的文化遐思所震撼:鄂尔多斯游牧部落的扬鞭策马、鄂托克旗的凤凰山壁画、拓跋鲜卑的隔水相望、秦始皇设郡县修直道……“县志”“地方志”等文字记载中层出不穷的历史遗迹……汉民族老百姓口耳相传的“走西口”“闯关东”等民间故事,还有《孙子兵法》、人口迁移理论、钱学森的“钱氏沙产业理论”等引用,这本纪实文学囊括了治理沙漠乃至经营人生的诸多经典。作者对文化、生态等理论的运用俯仰可拾却并非点到即止,每一处引经据典都深入浅出,恰到好处地融入了对书中主要人物王文彪的性格塑造之中。例如,王文彪在面临民营企业如何承担社会责任的问题上,书中适时运用了钱学森的沙漠经济学:“在不毛之地搞农业生产,而且是大农业生产。这可以说是一项尖端技术。沙产业要充分利用沙漠戈壁上的日照和温差等有利条件,推广使用节水生产技术,搞知识密集型的现代化农业。”后来的事实证明,王文彪恰恰是在这一理论中获得灵感,建构了治沙的谋略,攻克一个个难关,取得一次次胜利,稳扎稳打地将沙漠种植成绿洲,与库布其人实现“共富”,先贤的哲思成为他进步的阶梯。《春归库布其》的写作有着深厚的文人传统,历史脉络与当下结合,在史实材料的收集、整理、提纯方面,作者显然下足了功夫。不论是汉族、蒙古族,俗人、喇嘛,每个库布其的生灵都有一段心酸的历史。作者以赤子之心的温润来塑造人物形象,作家和他笔下的人物一起,在贫瘠而质朴的荒漠上体悟生命的力道、科技的力度,让心灵驰骋于地脉天空,承担着社会、历史、文明的责任。

纪实文学的写作多沿着两条轨道走路,一条是人物塑造,一条是过程记述。《春归库布其》应该是双线并行,以小说手法记叙真实故事,状物抒情、意境营造以及真实人格的呈现交织圆融。在介绍了库布其的历史与自然之后,书中主要人物王文彪从漫卷着沙尘与饥馑的背景中粉墨登场,祖辈的困苦成为他改天换地、谋求发展的原动力。王文彪是吃着沙拌饭长大的温文尔雅又异常彪悍的汉子,他作为拓荒者的吃苦耐劳,作为工程师的创新与担当,还有作为儿子的孝顺,作为普通人的软弱,在书写中都被作者娓娓道来。中国老百姓讲求知识改变命运,王文彪也是如此,通过考学,他从农民当上了民办教师、到政府办公室秘书,可他不甘于此,他要让他的人生与沙漠一起焕发生机,他要与众乡亲共同奔向小康。在生活安稳不久,他便主动请缨,立志让盐海子走出泥潭,这无疑是为自己背负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他从此便开始了西西弗斯式的苦行。

王文彪既是思想者,也是实践者。他以锐意进取的精神、踏实肯干的韧劲和超凡的毅力发展为万面鼓声中向涛头立的弄潮儿。他没有像老乡们悲观预想的那样成为盐海子开发以来最后一任可怜而悲壮的厂长,而是在老工人质疑不断的声音中从种树开始保住盐场,以科学技术为保障,凭着产销湖盐、芒硝矿、原碱,为盐场积累了第一桶金。盈利之后,王文彪积极配合政府的沙漠公路计划,带领自己的员工和当地农牧民穿越沙漠腹地死亡之海,修筑了一条通向外面世界的道路。由黄河锁边林到人进沙退的壮举,真正实现了以连绵的绿色屏障为大漠披上衣裳的人类梦想。正如王文彪经常说的:“任何事情如果不去做,永远是零。不能好高骛远,只要能凭着一双手种活一棵树,沙漠就多一点绿。”《春归库布其》是一部呈现内蒙古库布其沙漠治理的纪实之作,更写出了沙漠治理这一世界性的生态奇迹是如何在库布其人的手中实现跨越式发展的。

纪实文学中生活细节的真实、历史史实的翔实只是其成功的基础,作家怎样以生花之笔将散乱的砂石串成美丽的珍珠才见功底。《春归库布其》的作者和谷本就是散文家,散文追求的就是“主情”与“主智”的并行不悖。陕西是文学大省,以小说见长,而和谷的创作则多以散文和传记为主,他是一个“扛着锄头走在故园的土路上”的歌者。他的写作不是流于书斋笔端,而是沾泥土、冒热气、带露珠的。书中写沙漠之壮美时有这样的文字:

黄河如弓,大漠如弦。造物主所赐予的库布其沙漠的版图,富于英雄好汉与风流骑士格调的诗意。弓弦在手,以坚定的意志和强大的力量,作一个马背民族彪悍而优美的雕塑般的造型运作,便是胜利在握,光荣与梦想同在。想一想,又何尝不是一支巨大的绿色琴弦,由天、地、人共同触摸,弹奏出足以撼天地、泣鬼神的深情而悠扬的曲调,让万物生灵倾听。

阴山如黛,黄河远上白云间,鹰的翅膀上驮着一轮太阳。而那一支无比巨大的无形的时光之箭,又是如何穿越了漫长的历史帷幕?回首历史的来路,回溯这块土地上的人与自然的秘史,不由使人仰天长叹,思接千年。

几十年来,和谷始终承袭着他在1981年《人民文学》上发表《故乡柿子》时的温情,铅华洗净而初心不改。不论写作文体为何,只要艺术家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他的文学艺术观就是向上向善的。《春归库布其》为中国沙漠治理立言,为世界了解中国打开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在国际科技界和文化界唱响中国声音,为人类生态环境修复提供了国际视域的中国智慧与经验。

(作者系辽宁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