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现在的图书出版机构越来越会营销了。那种拉大旗作虎皮，找名人或者伪造名人推荐的腰封已经显得过时和低端了，励志、鸡汤、职场攻略这类读者已经有了“耐药性”的噱头也不怎么用了，倒是一些由作者和责任编辑认认真真写出来的创作和出版心得更有竞争力。

比如，我最近买的一套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的小说，荐书文章很长，其中有两段话让我心动：

一段话说：“这是一本堂堂正正的好书，回应了这个时代，雄辩地证明了‘小说与小说家在今天的生活中还需要存在’。”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个以“文学终究会消失”为题的专题，20余位作家、批评家和文化人对文学未来作出预测，认为未来人们也许不再需要文学或者文学将被影视剧所取代的人还真不少。无论是从感情层面，还是出于理性，我当然都不同意这样的观点，但文学、特别是小说已经不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全民关注，只是少部分人热爱的文化产品，也是事实。既然这位编辑敢于这样说，我就很希望读一读这本书里究竟有什么是只有小说才能表现的，更希望读出它在选材和写作技巧上为小说的未来探索出了多少新的可能性。

另一段话说：对“一战”一无所知者也能读得津津有味，如果你有丰富的历史和人文社科知识，则能体悟更深，“有几分功力，小说文本会回报你更多”。其实这话倒也平常，但常识往往就需要反复强调。我特别愿意说的一句话是：读小说是人的所有文化生活中最便宜也是最贵的一种，是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累积才能获得的奢侈享受。经常发生的情况是，虽然很多人嘴上都会说文学的阅读很高雅，但心里常常并不把它当成事，读不懂《时间简史》那得承认自己“没知识”，要加强学习，可没多少人会在意自己读文学名著读不进去，顶多说自己不喜欢罢了。表现在很多中小学生的家长身上，小说就更是“闲书”了，不仅没用，甚至耽误事，会被禁止的。

说到“读不懂”，想起了一件趣事：在电视里看到一个著名记者采访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周汝昌说自己在11岁的时候开始读《红楼梦》，记者的问题脱口而出：“才11岁，您能读懂吗？”我猜想这位记者应该不是文学爱好者。小说不是教科书，不会要求多大年龄的人可以去读。读到什么程度算是读懂了，小说的阅读也没有这样的“教学大纲”，从书中读到了多少，那是因人而异的，年龄、阅历和知识结构都会起作用。我是在10岁左右开始读《红楼梦》，读得饶有兴趣而且认为自己读懂了，反倒是30岁之后，很多遍重读之后才发现了越来越多当年根本没读懂的地方。正如卡尔维诺所说：“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我们以前读过的东西的书”，这才是经典作品阅读的魅力所在。

再说回到出版社的荐书，我倒想给出版人提个建议：这是一个鼓励全民阅读的时代，但这其中文学阅读并不占很大比例，那些把自己视为“小众”的文学阅读者，既想彰显个性与品位，同时也希望找到同类，想博得他们的“青眼”，不妨用一种“排他”的方式来荐书，比如“它只写给……人”，没准销量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