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画画

辽宁日报 2019年04月23日

钱之俊

美国哈维·穆德学院的王汝烨教授回忆,三四岁的时候,一天晚上,他正坐在火炉边一个小马桶上方便,钱钟书、杨绛来了。钱钟书一见到他坐在马桶上使劲儿的样子就哈哈大笑,马上找来纸和笔给他画像。三笔两笔就画了张素描,把他画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后来有一次王汝烨到钱家玩,一下翻出好几张钱钟书画的素描,和他方便那张一样的风格,画的有各种人体。《我们仨》中收有钱瑗为爸爸作的画,其中两幅是钱钟书坐马桶像,可比照他为幼时王汝烨所作的画,也是很有趣的。

王汝烨说:“我从小就知道了钱伯伯爱画画。”其实,钱钟书作画的兴趣一直可追溯到少年时。那时候,中药由两层纸包裹,外一张白纸,内一张印有药名和药性。这种纸干净、吸水。钱钟书在八九岁左右,常用包药纸临摹他伯父藏的《芥子园画谱》,或印在《唐诗三百首》里的“诗中之画”。他给自己取别号“项昂之”,每幅画后必署别号,很是得意。

钱钟书虽喜作画,但并不善画。在桃坞中学上学时,有一次,同班同学叶谦吉到钱钟书的房间和他一起画解析几何课的图,看到钱钟书没画好,便说:“这种图交上去一定不及格。我来帮你画,保证你得甲等,你帮我写中文作文。”钱钟书高兴地答应了,结果他们俩一起得了甲等。这是晚年叶谦吉先生回忆的情形。

在清华读书时,钱钟书是出了名的才子,免不了有几分少年狂气。他上课一面听讲,一面看自己的书,但考试总是第一。那时他做笔记的习惯还未养成,但上课也带着笔记本,“却是在本子上乱画”。同桌许振德上课时注意一女生,钱钟书就在笔记本上画了一系列《许眼变化图》,在同学中颇为流传。钱钟书后来还得意地画给杨绛看。

牛津大学留学时期,钱钟书开始大规模做读书笔记,偶尔偷闲也会在笔记上画上几笔。读钱钟书手稿,常见他三笔两笔在各类笔记本上作的画,倒也惟妙惟肖。杨绛回忆,在牛津时,钱钟书午睡,她在一边临帖,后来写着写着睡着了。钱钟书见状,饱蘸浓墨,准备给夫人画个花脸。“可是他刚落笔我就醒了。他没想到我的脸皮比宣纸还吃墨,洗净黑痕,脸皮像纸一样快洗破了。以后他不再恶作剧,只给我画了一幅肖像,上面再添上眼镜和胡子,聊以过瘾。”

回国以后,钱钟书作画的“恶作剧”开始用在女儿钱瑗身上。钱瑗临终生病期间,在病床上着手写《我们仨》,可是仅仅写了几页开头,身体就不允许写下去了。在其手稿中,她回忆道,四五岁时,“爸爸不仅用墨笔在我脸上画胡子,还在肚皮上画鬼脸”。杨绛回忆,那是回国后在上海的一个暑假,大热天女儿熟睡,“他在她肚皮上画一个大脸,挨他母亲一顿训斥,他不敢再画。”

晚年,钱钟书作画的本领发挥了“重要作用”。钱家雇一阿姨,不识字,买菜时就让钱钟书画出来。钱钟书画人尚可,画物即显为难。王汝烨教授看了这些画后,很感慨:“这些画比他画人的水平差多了,看来即使画这种画也要用心,要有灵感的。实用的画不好,消遣的就有了灵气。”

杨绛说,钱钟书“大约常有‘项昂之’的兴趣,只恨不善画。”她认为,不管是早年画《许眼变化图》,还是晚年作画,都是“痴气”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