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一条反对女儿读经典童话的微博引发了不小的议论。

身为母亲的博主认为，《海的女儿》中的小人鱼“就为了一个只看过一眼的男人，需要用姐妹的资源（美丽的长发）、自我的牺牲（无法说话），以及终身痛苦的代价（直立行走如刀割），换一个所谓的爱情”，是不值得的，“没有人值得你付出自己的生命”。

批评上述观点的文章很多，两个比较集中的方向：一个是博主的价值观，和作者安徒生的价值观相比，哪一个才是“三观不正”；另一个是博主的教育观，以世俗化的眼光去看待童话作品，是否可行，是否以成年人的世故“剥夺了孩子感知美的机会，压缩了孩子的情感发育空间”。我觉得都很有讨论的必要。

以我对网络文章真实性的不信任态度，我甚至有些怀疑这番颠覆性的言论只是博取点击率的炒作而已。但因为议论的对象是我非常钟爱的小人鱼，所以还是想多说几句。我家里有一套四卷本的《安徒生童话》，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的，里面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早就熟悉的，买书更带有纪念的性质。在这里，我特别想建议那位质疑《海的女儿》的母亲（如果她真实存在的话），读读译者叶君健先生长达两万字的序言。

序言中，叶君健先生是这样评价《海的女儿》的：作品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对于人类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即“灵魂”问题。人具有一般动物所没有的一件最宝贵的东西——“灵魂”……在安徒生看来，它是“品质和理想”的融合体。因为“人”具有这种特点，所以小人鱼才不惜牺牲她可能在海底世界享受到的300年的快乐而去追求一个“人”的灵魂。她虽然最后没能得到这个“灵魂”，但她的行为是按照“灵魂”要求的规范而做出的。她最后牺牲了自己而保存了王子的生命，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而使别人幸福。和那些“没有灵魂的人”，也就是说已经堕落为一个低级动物，甚至比低级动物还要低劣的动物相比较，她的努力虽然得到了悲剧的结局，但她的品质是伟大的，所以有关她的这个故事在今天，甚至在明天，仍有极为现实的意义。小人鱼的行为是对我们已经具有“灵魂”的人的一种提醒，我们应该如何重视这个“灵魂”？

叶先生这段话，是对那位母亲所说的“没有人值得你付出自己的生命”最好的回应。

序言中，叶先生还详细介绍了安徒生——一个贫穷的鞋匠的儿子是如何成为一位伟大作家的，再引用其中一段：“1835年，安徒生30岁了。在他创作了诗歌、小说、剧本，并受到社会承认之后，他在认真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谁最需要他写作呢？他感到最需要他写作的人莫过于丹麦的孩子，特别是穷苦的孩子，他亲身体会到穷人家的孩子是多么寂寞，他们没有上学机会，没有玩具，甚至还没有朋友，他自己就曾经是这样一个孩子，那么为使这些孩子凄惨的生活有一点温暖，同时通过这些东西来教育他们，使他们热爱生活、热爱美和真理，他就要为他们写些美丽的作品，富有现实意义的作品。”

今天的绝大多数中国孩子都没有那么穷苦、凄惨了，但“寂寞”的孩子却有很多。一想到会有一些母亲像那位博主一样，用成年人的冷静与世故将孩子与唯美的童话隔离开来，我就会为这些错过了《海的女儿》的孩子由衷地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