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云峰

鲁迅现存的日记是从1912年5月5日开始的，也就是他31岁跟随教育部北迁北京，到达北京的那一天开始的，一直到1936年10月18日他去世前一天为止，跨度总共25年。但其中1922年的日记丢失了，一生中留下24年的日记。这些日记是鲁迅日常活动的第一手资料，最能展示其真实的生活。王锡荣著的新书《日记的鲁迅》就是对鲁迅日记的精彩解读。作者力求从鲁迅日记简洁的文字当中，捕捉每个信息，还原每一段故事。

鲁迅的日记本来是不准备给别人看的。因为如果老想着给别人看，“须摆空架子”；给自己看，“反而可以看出真面目来”。也许因为这个缘故，鲁迅的日记对于常人来说，并不耐读，如同流水账本。鲁迅的日记中，记载了天气、星期、日常起居、社会活动、文娱活动、购书、交往、钱来钱往、看病等。虽说内容广泛，但是很简要。每条一般不超过100字，最长不超过150字，最短的，除了日期、天气外就只剩下“无事”二字。

但在鲁迅研究者的眼中，鲁迅的日记看似简略，其实里面大有文章，奥秘多的是，可以说是一部鲁迅百科全书。无论鲁迅生平史料研究、鲁迅的语言文字研究或是相关历史研究，甚至对民国社会、文化、经济的研究，鲁迅的日记都是很有价值的史料和文化研究资料。

基于此，《日记的鲁迅》这本书努力在鲁迅简单的记载中，将隐含其中的丰富内容和感情色彩找出来，呈献给读者。书中解读内容庞杂，只能择其一二。本文着重展示鲁迅的爱书生活。

买书成瘾，买到不知做何用

1912年12月31日，鲁迅在整理完一年来的买书清单后，在日记中写下这样一段话：“审自五月到年末，凡八月间而购书百六十余元，然无善本。京师视古籍为古董，唯大力者能致耳。今人处世不必读书，而我辈复无购书之力，尚复月掷二十余金，收拾破书数册以自怡悦，亦可笑叹人也。华国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灯下记之。”

从鲁迅的日记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买书的情况。当时，鲁迅的月薪是80块大洋，还要寄回绍兴养家。在这种情况下，每月花20多块大洋买书，看得出鲁迅对当时社会的怨气，颇有“愤青”味。这时鲁迅刚刚31岁，但是他买书已到痴迷程度。

鲁迅买书不大挑剔。1913年1月4日：“晚留黎厂肆持旧书来阅，并无佳本，有尤袤《全唐诗话》及孙涛《续编》一部，共八册，尚直翻检，因以五金买之。”书商拿来的书，虽然没有好的版本，鲁迅却还是挑了两部稍为可以看看的买了。

1913年6月29日：“上午书贾持旧书来，绝少佳本，拣得已蠹原刻《后甲集》二册，不全明晋藩刻《唐文粹》十八册，以金六元六角买之。”明明知道绝少好的版本，却还是挑了已经蛀坏的和不全的两部书买下来，花的钱还不少。

更有甚者，鲁迅没事就去逛琉璃厂（留黎厂）旧书市场，没有好书可买时，会感到不尽意。“盘桓于火神庙及土地祠书摊间，价贵无一可买。遂又览十余书店……”这段话见于1914年2月1日的鲁迅日记。想买书又嫌贵，却又不甘心，竟一连逛了十多家书店。过了一个星期，这一幕又出现了：“同至留黎厂观旧书，价贵不可买，遇相识者甚多。出观书店，买得新印《十万卷楼丛书》一部百十二册，直十九元。其目虽似秘异，而实不耐观，今兹收得，但足以副旧来积想而已。”原来花19块大洋买了一大摞书，没多大用处，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曾经渴望得到这部书的夙愿而已，甚至自己也知道这点，但买书已经成了瘾。

到晚年，鲁迅经济上更宽裕，买书也更随意了。那时内山书店经常送来一大册一大册的精装书，有些也未必是鲁迅预订的，但是鲁迅总是来者不拒。最奇怪的是鲁迅有一次竟在一家鞋店里买了一本书。

鲁迅买书的品种也宽泛得很。1934年1月20日，鲁迅买日本《岩波全书》中的《细胞学》《人体解剖学》《生理学》（上）各一本，每本八角。这是他早年所学，好像还没忘情。这个月月底，又买《鸟类原色大图说》，还是精装本，简直不知道他买这书有什么用。

有时候，鲁迅也会发出“买这么多书干什么”的自问。1913年3月16日：“下午整理书籍，已满两架，置此何事，殊自笑叹也。”

享受读书，看书已成人生第一需要

读书是鲁迅的人生一大享受，看看鲁迅是怎样读书的。1912年7月11日：“收小包一，内《Noa Noa》……夜读皋庚所著书，以为甚美，此外典籍之涉及印象宗者，亦渴欲见之。”这个小包是周作人从故乡绍兴寄来的。皋庚即高更，是法国著名的印象派画家。他的《诺阿·诺阿》一书是他在南太平洋的塔西岛上生活的回忆录。从鲁迅的记述中，可以看出鲁迅读到这书时的兴奋，而且渴望读到其他有关印象派的书。

有一次鲁迅感冒了，“首重鼻窒似感冒，蒙被卧良久，顿愈，仍起阅书”。病稍好就看书，可见看书已成鲁迅人生的第一需要。

1912年9月2日：“夜书致东京信两通，翻画册一过，甚适。”写完了信，翻翻画册，感觉舒服极了。享受读书的乐趣，真是读书之佳境。

当然鲁迅读的书并不都是他买的。鲁迅在北京时，从日记中可以看到他经常去图书馆借书的记载。还有，鲁迅总喜欢自己装订旧书。1912年10月13日：“星期休息，腹仍微痛。终日订书，计成《史略》二册，《经典旧文》六册。”头一天晚上他肚子“大痛良久”，第二天仍在微痛的情况下，装订了一整天的书。鲁迅爱书到了这个地步。

根据北京鲁迅博物馆的藏品记录，现存鲁迅藏书有一万多册。可是鲁迅日记上看到的，远不止这个数。原来，鲁迅经常收到周作人寄来的书，也常常给周作人寄书。再后来，周作人也到了北京，兄弟俩买的书常常不分彼此。

1923年7月，兄弟俩决裂，鲁迅一怒之下搬走了，藏书都没拿走。第二年6月，鲁迅决定回去拿，谁知周作人夫妇竟然大打出手，鲁迅有些书就留在那里没有拿出来。这是鲁迅后半生抹不去的内心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