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兆惠

我读詹姆斯·伍德的《小说机杼》，非常喜欢，不止一次向他人推荐。后来，我陆续买到他的《最接近生活的事物》等５本书的中译本，本本爱不释手，特别想和人交流，一起说说詹姆斯·伍德和他的这些书。每天宅在家里，一直没有讨论他的机会。上网或查看微信公众号，也很少见到关于他的文字。不久前，我读到张定浩发表在今年《上海文化》第一期上的《文学能力：向詹姆斯·伍德致敬》，有遇到知音的感觉。

张定浩在文章中说，詹姆斯·伍德“迄今为止的五本文学批评著作都有了中文版，这对于文学读者实在是一个福音”，因为他教给我们的“不是一套新奇独特的理论框架或才华横溢的个人判断”，而是一种“文学能力”。这种文学能力，主要指批评家对文本的比喻性描述能力和文本的细读能力。他还对詹姆斯·伍德的文学批评最独特的创见或美学标准，也就是小说人物的自由意志问题进行了阐述，分析他为什么把文学批评最凶猛的炮火倾泻在那些企图操纵人物的当代小说家身上的原因。实事求是地讲，张定浩对詹姆斯·伍德文学批评的整体理解远比我深刻。所以，在向詹姆斯·伍德致敬之前，我要先向张定浩致敬。

詹姆斯·伍德最先吸引我的，是他作为一个文学批评者惊人的阅读量。仅就《小说机杼》这本小册子来说，译成中文只有13万字，可涉及的作品不计其数，从古到今，一部接一部，让我眼花缭乱。读后感慨：不读大量经典小说，还真就没有资格谈论小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把每一部小说读得仔细，真正做到了把一部作品“读到了细节、读到了内在”。一个人的阅读量和细读程度，与花费的时间和投入的精力成正比，没有捷径可走，非下苦功不可，不可功利，不可急躁。我告诫自己：沉下心来读作品，只要读了就仔细读完，就读透，读明白，读一篇是一篇，读一部是一部，搞明白那些成功的作家是如何创造他的人物，就像詹姆斯·伍德读托尔斯泰那样，一定要弄清楚托尔斯泰的伟大在小说中是如何实现的。

詹姆斯·伍德给予我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教我留心小说中的细节。细节不丢，就自然会发现细节在小说中的价值和神圣性。我反复阅读《小说机杼》中的“细节”部分，细细体会他对文本实例的分析，领悟细节在小说中如何为故事的虚构和人物的创造提供坚实的基础。对于写作者，书写细节经验是文学表达能力的重要方面，所以好的小说家，无不把细节经验的真实作为写作追求。没有细节经验的真实，小说中生活的感觉、人物的丰满，形而上的意义，就无从谈起。对于读者，留心小说中的细节，发现细节的功能，享受细节的魅力，是文学阅读能力的重要方面。

对于文学批评者，关注小说细节，远比在小说去寻找小说的意义更有价值。在当前的文学批评中，有一些强劲恢宏的批评，这样的批评重意义提炼，轻细节审美，往往华而不实，大而无当。所以，针对批评现实，倡导文本细读，提高批评者的文本细读能力，对于文学批评回归文本，回归细节经验，激发文学批评在作者和读者中的美学回应，有着特别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