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永志

东北振兴、辽宁振兴发展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是发展能力不够强。提高发展能力的重要前提是制定科学的、可操作的发展规划，重要保障是坚定不移地把科学规划落实到底。做好发展规划要把握好三个关键点：全面评估区域发展的起点，选择正确的理论分析工具，把产业发展规划做细。在此基础上，要有“功成不必在我”的胸怀和境界，一任接着一任干，一张蓝图绘到底。

发展能力不足是制约振兴发展的重要原因

发展能力是一个综合的概念，内涵十分丰富，取决于许多因素。这里主要从三个层面来考虑，即政府层面、企业层面和社会层面。

政府层面的发展能力，主要体现为构建良好的体制机制的能力，制定科学的规划和政策的能力，把科学的规划和政策落实到位的能力。企业层面的发展能力，是指利用各种生产要素创造社会所需要的产品和服务的能力。现在，我们是在全面开放的条件下搞发展，国外的技术、设备、原材料等都可以利用，但最关键的是要能创造出更多的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来。社会层面的发展能力，是指社会成员利用各种知识进行创造性工作的能力。对于东北地区来说，要推进全面振兴、全方位振兴，当务之急是在市场于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前提下，加强发展能力建设。

众所周知，东北是中国最早具有现代产业萌芽的地区。“一五”计划时期，苏联援建的156项重大项目中，有56项布局在东北。东北地区的人均GDP曾在四大经济板块中排在首位，在历史上曾超过沿海地区。东北振兴战略刚一提出后，东北地区经济曾出现复苏势头。近年来，主要由于经济增长减速，经济下行压力加大，东北再次受到关注。那么，问题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需要我们认真思考。

有人认为，经济下行是因为“工业比重过高”。我们通过数据观察发现：全国横向比较，“十一五”期间东北三省（按辽、吉、黑顺序）二产增加值平均占比分别为51.4%、48.1%、50.8%，排在同期全国第12、18、14位，均不算突出。“十二五”时期，东北三省二产增加值平均占比分别为51.0%、52.4%、40.1%，排在同期全国第11、7、26位，吉林有所上升，但黑龙江明显下降。因此，可以说，这个观点值得推敲。

还有一些人认为，经济下行的主要原因是“国有经济比重高”。我们的研究则发现，自20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东北地区加快推进国有企业改革，东北三省的国有经济比重不断下降，非公有制经济发展迅速。2010年，东北三省国有控股企业工业产值比重在全国分别排第20、12、7位，辽宁国有经济比重不仅在东北三省中最低，在全国也已经属于较低的省份。实际上，随着我国国有企业改革的不断推进，国有企业的竞争力相比过去已经有明显提升。进一步的统计分析表明，从全国来看，区域工业企业效益和国有经济比重也不存在反向相关的关系，甚至有一定的正相关性。也就是说，可能某个或某些具体企业的效益不是那么好，但从宏观层面或区域层面看，从大样本来说，国有经济比重和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冲突的。这里核心的问题不在于国有经济比重是高还是低，而在于国有企业是否有活力、是否有竞争力。

东北的优势在于装备制造业。可以说，装备制造业是我国现阶段发展最需要的产业，每年我国都大量进口装备制造产品。然而，东北装备制造业的质量和现代化程度不够高，存在传统产业多新兴产业少、低端产业多高端产业少、低附加值产业多高附加值产业少、劳动密集型产业多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少这样的“四多四少”问题，难以很好地满足国家发展的需要。东北地区为什么没能借国内装备制造业需求快速增长的机会而实现振兴？我们认为，不是因为重视不够，发展能力不足才是主要的原因。想不想和能不能是两个层面的问题，想振兴是主观意愿，能不能振兴是能力问题。因此，东北制造业要振兴，进而实现全面振兴、全方位振兴，关键是要加强发展能力建设。

提高政府规划能力是提高发展能力的主要方面

提高发展能力的重要方面是制定科学的、可操作的发展规划，提高政府规划能力至关重要。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指出，“历史发展有其规律，但人在其中不是完全消极被动的。只要把握住历史发展大势，抓住历史变革时机，奋发有为，锐意进取，人类社会就能更好前进”。这一重要论述，对我们更好地推动区域发展具有重要指导意义。区域经济发展有着自身的规律，并非是一个杂乱无章的过程，在区域经济规律面前，人们不应当是消极的、被动的。制定区域发展规划是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具体体现。主观能动性怎么体现？首先就是能作出一个科学的发展规划来。在把握规律的基础上制定规划，引导区域发展，有助于实现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

做好东北地区的发展规划，要把握好三个关键点：

第一，全面评估区域发展的起点。之前，我们看到一些人提出的建议，之所以不被认可，之所以不具可操作性，就是因为这些建议是在没有认清发展起点的情况下形成的。起点找错了，路径就不可能有效。我们认为，东北已处于工业化、城镇化的中后期。2017年辽宁的城镇化率已达到67.5%，东北三省城镇化率平均达到62.0%，比全国平均水平高3个多百分点。这决定了东北振兴不是从零起步，不是必须从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起步。同时，要认识到，东北是综合性经济体，经济结构是复杂的，刻画东北经济特征的维度必须是多元的。东北地区总人口超过1亿，人口规模巨大。支撑东北未来发展的产业结构不仅是多元的，甚至可能是比较完整的。当然，我们需要研究到底是在哪个层次来说的结构完整性。

第二，选择正确的理论分析工具。对于东北振兴来说，要以最接近现实的区域经济发展理论进行观察和思考。在区域发展方面，有绝对优势理论、比较优势理论、要素禀赋论、静态和动态比较优势理论、规模经济理论等。其中，比较优势创造论尤为重要。什么是比较优势创造论？就是说，比较优势是可以在“无”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比如，我国高铁修到哪里，在哪里设立了高铁站，就会使那里的区位条件相应地发生改变，就会使那里生发出原来没有的比较优势，就会使那里较快地发展起来。选择比较优势创造论作为理论工具来观察和思考区域问题，实际上也体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

第三，把产业发展规划做细。笼统地说发展某些产业，就难以明确政策的重点，政策重点不明确，政策的有效性就会大打折扣。现有东北振兴的相关规划已经从大类上明确了产业发展重点，还需要进一步细化。东北地区产业发展空间究竟有多大、到底在哪里？全球知名智库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发布了一个报告《美国高端产业：定义、布局及重要性》，列举了美国50种高端产业，为我们提供了很有价值的启示。当然，我们应该以此为基础和参考，继续细化下去，在细化的基础上确定各地区的分工。否则，就难以避免同质化竞争。

提高发展能力的重要保障是坚定不移地把科学的发展规划落实到位。落实规划，最关键的是要坚持一张蓝图绘到底。发展需要知识的积累，就像我们搞集成电路，不从二极管开始做，就不可能做成三极管，不知道三极管怎么做，也就不可能做成集成电路。产业成长需要时间，不能今天刚提出一个规划、一个设想，明天就会实现。实践经验表明，在发展问题上是贵在坚持。对待发展的态度，就是要有中央提倡的“功成不必在我”的胸怀和境界。在制度保障方面，要提高规划的权威性。再好的规划，如果不能一以贯之地坚持落实下去，就不能达成既定的目标。当然，在具体途径上，还要处理好规划刚性与弹性的关系，既不能机械不变，更不能随意改变。

（作者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战略和区域经济研究部部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