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兆惠

今年沈阳国际青年影像节学术论坛的主题是青春叙事，主办方让我在论坛上发言。准备时，我随手把我喜欢的青春片列出，国内的影片有《青春祭》《阳光灿烂的日子》等，国外的影片有《情书》《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天才枪手》《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这只是乍一想能想起的，我喜欢的青春片比这多得多。我惊奇地发现，我认为那些值得反复看的电影中，青春片占有多数。这个发现倒让我有几分心安，一个六十几岁的人参与讨论青春叙事，我真有些犹豫。成长是人一生的事。如果说青春叙事主要是叙述成长，那么，不同年龄的人都会对成长叙事产生共鸣。青春片不只属于青年人，它属于所有人，因为在欣赏青春叙事中，人们在经历成长。

我列出这些影片后，仔细琢磨每部影片中的门道，寻找它们耐看的理由。这些影片都触及到了年轻的内核，所以我才喜欢它们。

我们每个经历过年轻或者正在经历年轻的人，可能都知道年轻的内核是什么，可是又难以把它表达清楚和全面。有次活动坐在评论家刘恩波旁边，他是一个永葆青春的人，我一直尊敬他。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年轻的内核是什么？”然后递给他。他想也没想，提笔写下“对生命饱满的爱”。乍一看，我觉得他的答案太圆满了，可冷静一想，这只是他的答案，是一个中年人的答案，而且饱含对青春的眷恋。假如我把同样的问题向当下的年轻人提出，答案肯定是另外的，也会五花八门。每一个青春生命的年轻内核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许多人在讨论青春叙事时愿意引用作家莫里亚克的话：你以为青春是好的吗？青春如同化冻中的沼泽。玩味一下“化冻中的沼泽”，想象一下置身于“化冻中的沼泽”的感受，就会意识到年轻内核的混沌和复杂。在年轻的生命里，叛逆、自由和独立杂糅，理想、浪漫和欲望交织，从而生成奔放自在、天马行空、恣行无忌的生命活力。叙述青春的作品，只要它表达了年轻的生命诉求，它就能够吸引不同年龄的人，就有了永恒的可能。

就电影来说，青春片作为类型电影，流行的元素很多，演员的偶像因素、影片建构出的青春范儿、电影语言形态等，都直接影响着影片的传播。但是，作为青春叙事的电影，年轻内核是最根本的流行元素。有研究者指出，青春剧从新世纪之初的《士兵突击》《奋斗》，到现在的《甄嬛传》《如懿传》《延禧攻略》，其文化想象由阳光下的励志和奋斗变成了黑夜中的“腹黑”和权斗，“宫斗”成为当下一些年轻人想象历史和言说现实处境的重要方式。有一种说法认为，今天的青春片几乎成了烂片的代名词。姑且不说这些判断准确与否，有个现象确实值得注意，那就是在今天的青春叙事中，青春被悬置，青春剧和青春电影中少了年轻的内核。

正因为这样，我作为一个观众，才渴望看到那些书写真实存在过的青春自身的作品。我强调“真实存在过的”，是在说明青春叙事中对生命的想象要落在实处，作品中得有特定的环境，得有切肤的感觉，得有人物的内心疼痛和炽烈愿望，一句话，得有生命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