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越来越冷的深秋时节,最温暖的一件事莫过于迎接卖秋菜的车到来了。
平时接触不多的邻居,因为一早一晚晒白菜、收白菜,少不得会多聊上几句。谁家多买了几棵,谁家又决定不买了,小小的变化可能就牵连着一户人家人口的增减和家庭结构的改变,一问一答间可能就把平时没有机会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每到这个时候就意识到,早已习惯了不打探别人家隐私的现代人,其实是很愿意重温曾经邻里间来往频繁的热乎劲儿的。所谓家的温暖,可能也会来自于当你晚归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家的秋菜还摆在院子里,因为一定会有一位芳邻捎带脚就帮你收起来了。
白菜晒好之后,就要入缸了。不少人家的酸菜会烂、会臭,可我家的不会,这可是我那心灵手巧的祖母钻研出的独门绝招,简单又有效。有了百度之后才知道,其实这招很多人都会,但现身说法还是有用,就靠这绝招,我每年都会收上一两个徒弟。
买秋菜的队伍越来越小了,渍酸菜的人家更是见少。白菜早已不是冬季餐桌上的主打菜,小小的三口之家也没办法一顿饭就消灭一棵菜了,虽然酸菜缸从大号变成了中号又变成了小号,酸菜还是到来年“五一”都吃不完。可我一直坚持每年必须渍酸菜,这个行为已经不再是生活的必需,而成了一种精神寄托。
对酸菜的执念应该也是一种乡愁吧?好奇地在网上一搜,把“酸菜”和“乡愁”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的文章还真有不少,其中不乏长篇大论,比如:我国白菜的栽培历史已经有六七千年了,在西安半坡遗址就有出土的白菜籽;腌渍酸菜的记载,见诸先秦的《诗经》《周礼》,北魏的《齐民要术》,直到清人的笔记以及民国时期东北张氏父子的故事;酸菜的腌渍和做菜的方法,更是东北、西南、西北各不相同。
但我对酸菜的感情远没有那么久远,更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言,它不过是小时候就留在舌尖的熟悉味道,是寒冷冬夜里一大家子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餐桌旁的温暖感受,更是年迈的祖母站在卖菜的马车边上一棵一棵地挑菜的身影……
我一点也不奢望这些过于私人的回忆能够在多大范围内引起共鸣,因为有些乡愁很宏大,比如古今之念、家国之思;也有些乡愁很具体,比如儿时的游戏,或者酸菜的味道。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乡愁,想起了一个采访过的小故事:一位来沈阳务工多年的四川妹子,当年离开家时,除了随身衣物,只带来一个泡菜坛子,她说:想家想妈妈的时候,就看看它。
同样,我也一点不遗憾渍酸菜的传统会在大多数家庭中消失,因为有些传统会穿越历史长河,永远存留在一个民族的记忆里,比如中国年、中秋夜;有些传统会长留在一个家庭里,也许是行走坐卧的规矩,也许是手包粽子、渍酸菜;也有些传统只会跟随着两三代人,比如祖母走了,舌尖上的味道只能变成心里的回忆。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祖母,在另一个人的心里留下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