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兆惠
为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各种活动信息扑面而来。受其感染,我想到自己的40年。我打开笔记本,写下“一个人的40年”,然后罗列出我40年里读书和工作经历。唯有自己知道,豆腐账里面隐含着平凡人生的甘苦,而那些甘苦,在一定程度上都与改革开放相连。如果没有改革,我就不会上大学,我的人生就可能与文学艺术无缘;如果没有开放,我就无法接触到人类鲜活的思想成果,可能永远不知道安·兰德、以赛亚·伯林、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是谁。同样,也因为思想的解禁和人的回归,我才痛苦地纠缠一些脱离日常生活的问题,诸如生命尊严、个体价值和生死焦虑等。
一个人以什么样的姿态回顾40年,回顾指向自然不同。我选择的是审视姿态,关注的是内心痛点和精神生长。1981年暑期回家乡调查,面对一些农民的困惑,我也为农村向何处去而迷茫。我和我的一位中学老师说起这种迷茫,他平静而又不容置疑地说:只要农民过上好日子就行。正是这句话启迪了我,让我从悬置落到地上,回到生活本身。上学之前我曾在家乡工作过三年零七个月,改革前的社会现实把人悬置在虚妄中,经过那几年,我也被“悬置”了,凡事不能从生活本身去想,所以听了老师的话,我才有所觉悟。尽管我已经读了几年的书,但“悬置的虚妄”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我。
生活是人的生活,是一个个具体的人的生活,所以回到生活本身,在一定意义上讲,就是回到个人生活。而个人生活的根本,绝不单是吃喝拉撒睡,还有形而上的,与个人的价值、尊严等与个人的生存质量有关的精神层面的东西。经过40年的变革,整个社会的成员都在实现“人的回归”,而这“回归”之处,就是个人的精神诉求。这是社会进步的标志,是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喜人成果。这也是我内心痛点和精神生长的大背景。多少年来,我的纠结、思索以及由困惑而生成的想法,几乎都是围绕着生命的自由和尊严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根基是我对“个人”的认识。省察自己的40年,之所以有存在感,是因为我为生命问题纠结、思索过。在生命觉醒的进程中,我在场,不是一个缺席者。
这也是我选择职业时始终没有离开文学和艺术的理由。我一直视文学艺术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自己的一种生存方式,文学艺术能使我从正确的角度看待个人,探索个人的生存。
改革开放40周年作为一个节点,促动我做自我省察。我要静下心来,梳理一下自己40年的困惑、挣扎、妥协、选择,还有伴随这个精神过程的阅读经历,写一篇完整的《一个人的40年》,给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