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宁

根据李娟散文集《我的阿勒泰》改编的同名短剧《我的阿勒泰》打破了一系列纪录：央视一套第一集直播就成为同一时段收视率冠军，爱奇艺网站内热度破迷你剧热度纪录，豆瓣8.7分位列2024年国产剧新剧榜首，并成为首部入围戛纳国际电视剧节主竞赛的长篇华语剧集。

这样一部由散文改编，没有强情节，缺少流量明星，剧中对话一半是民族语言，完全不带爆火“体质”的“散文剧”，却胜在“天然去雕饰”。其诗意的画面与配乐，真实自然的表演，被人们在不同社交媒体上津津乐道，狠狠地打了狗血情节控剧集的脸。

在充分承认影视剧改编制作成功之余，原作的文学魅力功不可没，李娟浑然天成的语言，对心灵与自然、命运与人性的探讨，再一次印证，娱乐早已供过于求的短视频时代，文学依旧是我们的表达基石、艺术的核心重镇、张扬想象力最宽广的工具。

原著《我的阿勒泰》为影视创作提供了广博的想象空间。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进行了独特的描绘，而电视剧《我的阿勒泰》则证实了李娟所言非虚——正是原著扎实细腻的文字，描绘了一个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无限辽阔的草原生活，在这个文学的空间里，才长出真实可信的巴太和其他人物。就像《红楼梦》不断有人尝试续写新的结局，这是因为，《红楼梦》原著的文字肌理已经非常丰富，给予了足够的可信生动的信息，已经编织出了巨幅细腻的画卷，人们才有兴趣去猜测和想象，从原著中汲取能量不断地把想象丰富圆满。巴太可信，也许他就是原著里那些呼啸着穿过街道的小孩，也许他就是在小卖部深夜打电话谈情说爱，兴奋羞涩得面红耳赤的哈萨克族小伙子，看过原著的人早就在脑子里勾画了“漂亮温和”的麦西拉，并和书中“李娟”一起心动过。

原著《我的阿勒泰》描述了我们心中的阿勒泰，电视剧则具象地让我们看到了人间的阿勒泰。我们在看了那么多都市言情剧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奇侠古偶千篇一律的仿古一条街，突然在荧屏上看见了如此大片的蔚蓝天空，郁郁葱葱的森林，广袤绿色的夏牧场，真是感觉眼睛也在深呼吸。剧集里李娟沉睡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巴太骑着骏马从背景是雪山的草原向她靠近，是经典浪漫的一幕。导演让我们亲眼看到了阿勒泰几乎让人炫目的绿与蓝。回到文本《我的阿勒泰》，你会觉得即使没看到剧集，李娟的文字也极具视觉性，又非常有氛围感——“没有风的天空，有时会同时停泊两种不同的云。一种如雾气一般，又轻又薄，宽宽广广地笼罩住大半个天空，使天空明亮的湛蓝成为柔和的粉蓝。”在这里，剧集把文字如实地翻译成了一幕幕的场景。

原著《我的阿勒泰》没有美化生活，生活的狼藉琐碎，人性的复杂丰富，尽展在李娟的笔端。电视剧则通过浓缩，提纯了作品中更达观的一面，温暖动人，也更容易被观众接受。原著里，李娟描绘的外婆做错事爱吐舌头，“对不起”和“气死你”两种态度水乳交融，一句话交代了老人泼辣现实又温情善良的复杂。剧集里时而糊涂时而明白的奶奶，随时切换她计较又糊涂的矛盾。无论是书里的外婆还是剧里的奶奶，她们就像生活中没法躲避的琐碎，就像李娟在写的那句，“痛苦”这东西，天生应该用来藏在心底，天生就是要被努力节制的……满不在乎的人不是无情的人。在阿勒泰的天地之间，生命是渺小脆弱的，又是如此顽强坚韧的。

《我的阿勒泰》剧集获得成功并不偶然，读过李娟文字的人都会被其中表达情感的敏感，对人的生存状态的描摹与思索所感染。李娟的文学才能于1999年就已崭露头角，后又陆续获得人民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20多年过去了，有人愿意把我们并不熟悉的阿勒泰搬上了荧屏，恰恰是因为她的文字打动了读者。就像李娟笔下的阿勒泰“在这里，泥土还不熟悉粮食，道路还不熟悉脚印，水不熟悉井，火不熟悉煤”，而我们却因为她的文字有机会认识了阿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