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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代人的乡愁着落在这座“轻博物馆”里 2020年10月15日 

本报记者 高 爽

刊首语 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乡土记忆里,不仅承载着乡愁,而且镌刻着之所以是我们的文化基因,亦存储着巨大的文化力量。为乡土记忆赋予文化意义,是文化建设的重要方面。今天起,本报开设“特别策划·乡土记忆与文化重建系列”专栏,报道省内各地在传承乡土文化、留住传统技艺的努力和创新性探索,希望这些典型的尝试与探索能给各地文化建设以启示。

核心提示

盘锦荣兴街道创新设计的“轻博物馆”模式,将地域文化整理的成果以“博物馆+老宅+民俗文化展示”的方式呈现,留住几代人的美好时光,精心守护一个村庄的乡愁、一群人的乡愁、一座城市的乡愁。从文化到旅游,到产业发展,再到乡村振兴,文化由此展示出力量,为经济发展赋能,给心灵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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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承载旧日时光的老房子保留下来

“十一”长假,记者来到位于盘锦市大洼区荣兴街道的稻作人家民俗村。

阳光下的田野里,有农人在割水稻,锋利的镰刀发出清越的唰唰声。稻田被分割成二三十平方米的小格子,周围以栈道相连。游客在栈道上或蹲或站,拍下水稻被齐根割下的瞬间,还有的人直接下到田里割上几下。

在水稻收割基本已经实现机械化的当下,留住了割稻子、打要子、捆稻子这些传统的手艺,重现了旧日时光,承载着满满的乡愁。

“村里的民宿和小饭店在节前就订满了。八天长假,民宿的入住率有4天是100%,最低一天也达到了95%。整个假期总计接待旅客4900多人。”荣兴街道工作人员巴宁宁说,“很多人就是为了寻找当年的回忆来的,特别是曾经在盘锦下乡的知青和他们的后代。在老房子里住上一两晚,尝尝新大米,到荣兴博物馆的知青名册里找找自己的名字……”

稻作人家民俗村原来是当地人称为“圈儿里”的自然屯,是由荣兴街道投资兴建的,已经成为荣兴街道文化旅游产业的支柱。而说起建设民俗村的起因,荣兴街道党工委书记高贺坤回忆起当年那段颇为纠结的往事:“2015年,我刚到荣兴任职的时候,新型城镇化建设的步伐加快,包括‘圈儿里’在内的荣兴全域整体搬迁已经列入日程。农村居民搬到楼区,留下来的地和房子怎么办?其实是有很多选择的,把房子扒掉,土地整理出来招商、引进项目是最容易想到的事。但是,作为土生土长的荣兴人,想着那些老房子被扒掉有点不忍心。很多老住户还经常回到村里看看,说看一眼就少一眼。还有一位老大娘跟我说,‘扒了吧,那是我当年嫁过来的时候盖的,每次回来看,心里难受。’”

正是心里的不忍,让高贺坤作出了不同的决定,把“圈儿里”的整体风貌完整保留下来,“这是当年荣兴国营农场的良种场所在地,有民居,有稻田,有排水总干渠。这些老房子,大部分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还有一些更早,甚至有近百年的历史了,记载着荣兴稻作文化的发展历程,留下这些房子,就留下了几代人的记忆。”高贺坤说。

于是,保留下来的民居改造成了民宿。2016年,荣兴街道开始建设占地65亩,集住宿、餐饮、度假于一体的荣兴稻作人家民俗村。经过几年的建设,“圈儿里”成了今天小有名气的荣兴稻作人家民俗村。

9月19日,盘锦市“庆丰收 奔小康”稻作人家农民丰收节暨首届荣兴稻作人家民俗村文化民俗节在荣兴稻作人家民俗村开幕,尝特色非遗小吃,观庆丰收摄影展,钓河蟹、品稻田蟹、观看民俗舞蹈……吸引了众多游客的到来。以文化旅游拉动第三产业发展,吸纳居民就业,促进增收,成了荣兴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一张创新牌。而以民俗村为重要组成部分的荣兴朝鲜族风情小镇建设也初具雏形,精品民宿、民族风情的住宅小区和商业街、传承文化的博物馆,让游客在荣兴尽享辽河口浓浓的民俗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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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盘锦百年稻作文化的历史整理出来

漫步在荣兴街道中心的民族文化广场,记者有新的发现:广场周边的凉亭、卫生间等公共设施风格统一、设计独特,草色的囤顶在阳光下让人感受到秋天丰收的喜悦。盘锦地域文化专家杨洪琦介绍:“著名建筑师、沈阳建筑大学的朴玉顺教授在做广场设计时,提取了辽西传统平顶式民居的建筑设计符号,进行了艺术化处理。”

荣兴街道之前是荣兴朝鲜族乡,民俗村里稻田栈道边的游客中心采用的是朝鲜族传统民居人字架双坡顶建筑样式,与民族文化广场上的汉族囤顶民居建筑两相对照,正是民族融合共同发展的体现。这一鲜明的文化特色也正是荣兴民俗村成功的关键。作为时尚新业态,利用老民居改造的民宿遍地开花,做出特色才能留住人,而特色来自于对文化的挖掘。“突出重围,文化是底牌。”高贺坤说。

一直深耕盘锦地域文化的杨洪琦就是被高贺坤的这种文化自觉吸引过来的。“民俗村里要建一个民俗文化展示馆,做方案设计时找我去评估。我觉得,中国的稻作文化源远流长,但盘锦种植水稻的历史并不久远,是从1928年在荣兴设立的营田公司开始的。今天的盘锦大米蜚声中外,可谓‘百年成一稻’,而它的起点就在荣兴——第一个大面积开发水田,第一个兴建系统的排灌工程,第一个使用拖拉机耕种水稻田,第一个建立大型磨米厂,第一个大规模营建标准水稻条田,第一个进行水田养蟹的地方,又是盘锦第一批建立的国营农场群之一,可以说,荣兴是盘锦乃至东北大面积耕种水稻的起点。这是荣兴稻作文化产业最大的历史与现实空间。”杨洪琦说。

在杨洪琦的建议下,民俗展示馆项目改成了荣兴博物馆。博物馆的建设过程也是对荣兴历史文化的深度梳理,河海文化、稻作文化、农垦文化、知青文化以及民族与民俗文化的荣兴文化。“家可以搬,人可以走,但是这种深深根植在国人心中的家族血缘情结是始终抹不去的。”杨洪琦说,今天的荣兴发展一日千里,老房子、老手艺以及很多传统的生活方式都在消失之中,把这段历史保留在民俗村里,会让后人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当他们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时候,知道去哪里找,“也可以说,它就是荣兴人的家庙。”

“所有文化整理的目的都是为当下服务、为今天的人们寻找精神家园和心灵寄托。”杨洪琦说。有了荣兴博物馆的文化加持,民宿、稻田、排灌渠以及囤顶、苇编等汉族、朝鲜族日常生活习俗和遗迹都成了文化信息的承载体:每一个民宿的大门口都挂着当时“圈儿里”的门牌号,房间里保留着不同年代的建筑材料——棚顶的苇笆和地面的水刷石;民俗村里,水稻不仅可以观赏,而且游客还可以下到田野去插秧、收割;几位老匠人也成了展示的一部分,现场就可以看到最有盘锦特色的苇编工艺;至于朝鲜族的美食与民族风情展示,更在“村”里的民族文化宫时时上演着。

所有日常生活场景都成了可以展示的文化内容,“荣兴博物馆”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博物馆。一位文化学者参观之后提出了一个独特的“轻博物馆”概念:今天的博物馆已经突破了传统的概念,把老建筑做成露天博物馆,把非遗文化做成活的博物馆,已经有很多地区取得了成功。荣兴模式的独特之处,是把一个村庄做成了可以观赏、游玩甚至居住体验的“轻博物馆”。“相比于常见的博物馆庄重、严肃、正式的直观感受,‘轻博物馆’是一种以实用功能为主,同时兼具收藏和展示功能的复合体,它推倒了传统博物馆与大众之间的那堵墙,打破时空限制,使文物展示融入生活,让人于轻松无意间受到影响和熏陶,更具亲和力、融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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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人的文化自觉 被激发出来

如果你对很多博物馆里大量的仿制品和隔着玻璃罩观看实物展品感到厌烦,荣兴博物馆肯定会让你过足“亲手触摸历史”的瘾。“亲手触摸历史”,正是对荣兴博物馆最通俗的解释,与此同时,它还有另一种解释,是一直在生长、在丰富的博物馆。

这已经是记者第三次来到荣兴采访了,每一次,都会看到“博物馆”里的新变化。

第一次来时,“村”的餐饮娱乐项目还不多,“遇·稻”咖啡厅算是最早进入的一家了,老房子里的乡间咖啡馆与店主人“海归”王小裘的身份形成的反差,吸引了很多回头客。在稻田边的咖啡馆里与好友聊天,享受乡间的静谧,王小裘说:这里让人有家的感觉。

一年多以后,在它的邻街,开了一家朝鲜族小饭馆“坪鑫阁”。店主人是一对80后的小夫妻,在韩国务工7年后,2019年春节,小两口回到女方高红燕的老家荣兴过年,看到民俗村日益发展,深感惊叹,当即决定回乡创业。冷面、海鲜面、牛肉盖饭、鱿鱼盖饭、辣白菜、萝卜块……地道的朝鲜族风味深受当地人和游客的喜爱。

同样回到家乡的“海归”还有具妍,一个漂亮的朝鲜族女孩。先是在上海工作,随后到韩国打工。能够熟练使用韩语、英语,她应聘成为荣兴博物馆的一名讲解员,同时兼职荣兴民宿的朝鲜族舞蹈老师。具妍说,她很满意自己的工作,荣兴发展文化旅游急需朝鲜族文化特色及元素的注入,这是自己的优势,也是自己发展的机会。

还不只是“海归”。记者在民俗村的主路旁,看到了一棵去年移植成活的五角枫。原来种在另一个村里,树龄已有30余年,进行村屯改造的时候,主人家要搬迁上楼了,很舍不得它,就跟民俗村商量:能不能移过来?受他的启发,民俗村将邻近村屯的树木移栽了不少,并且在树上挂了牌,说明其出处。现在不少当地居民总会回到民俗村,看看“我家那棵树”。

荣兴人的文化自觉意识就这样被渐渐唤醒。

民俗村的一间民宿院门口挂着“辽河口文化研究会”的牌子。小院子里,天天人来人往,不仅有像杨洪琦这样的学者、文人,而且还有很多对传统技艺和民俗感兴趣的业余研究者甚至生意人——古法酿酒的酒厂老板张朝伟、重现传统排船技艺的“大国工匠”张兴华、用盘锦芦苇做菌床生产彩色蘑菇的“苇小蘑”创始人杜红……聊的是生意经,也是对地域文化的再认识,因一次乡愁的寻找而发现的文化之于自身完善与发展的意义。

民俗村让一群人的乡愁有了着落,给了许多人创业的机会,也让更多人意识到了乡土与特色文化在今天的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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