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为何纪念汪曾祺 2020年07月15日 

洪兆惠

今年是汪曾祺百年诞辰,从3月开始,出版界、读书界出现汪曾祺热,《汪曾祺别集》出版,《汪曾祺全集》加印,编过汪曾祺《后十年集》的梁由之还编了《百年曾祺:1920-2020》。此外,一些关于汪曾祺的图书将陆续上市。特别是网络,搞起“百年汪老”网红推文评选,看看“汪迷”“汪粉”谁最铁、谁最火。活动热闹时,应该冷静地问一下:为何纪念汪曾祺?

这不是一个问题,因为大家都爱汪曾祺。他是好作家,他的小说和散文深受我们喜爱,他的百年诞辰理应纪念。我问“为何纪念汪曾祺”是在提醒自己,在汪曾祺热中要把握他的精髓。他的精髓,不只是他对生活如何热爱,他的小说、散文如何好,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文学经历所包含的价值。

在小说中,汪曾祺对笔下的人物怀着温情和敬畏,由此,评论者用“人道主义”“浪漫主义”来概括他,而他自己说,他是一个中国式的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他进一步解释:“我的人道主义不带任何理论色彩,很朴素,就是对人的关心,对人的尊重和欣赏。”他关心的人,是小人物,是给主角“挎刀”的演员,进城谋生的保姆,看守大秋作物的护秋人,等等,七十二行无所不有。用评论家郜元宝的话说,在他的小说中“看不到居高临下的启蒙者的面命耳提或施舍怜悯,也看不到逆子谪臣的忧天将压与顾影自怜,只看到无数小人物和汪曾祺一起呼吸,一起说话,一起或悲或喜”。

他是写短篇小说的高手。短篇小说天生和小人物结缘,奥康纳说:“短篇小说讲的是小人物。”特雷弗也说:“英雄人物着实不属于短篇小说。”我想,汪曾祺如果写长篇小说,他仍然不会写风口浪尖上的风云人物,这是他的文学经历决定的。

在纪念汪曾祺的日子里,我重温他的文学经历,体会到他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地关注小人物。他曾经在拔高、提纯的写作中挣扎过,这种痛苦的文学经历使他对拔高、提纯的写作方式刻骨反感,拒绝的态度毫不含糊。他是经过炼狱的写作者,他比别人更明白,小说的力量就在微小生命的表达中。小说和现实一样,活的生命才是生命,而活的生命是自然的,由不得人为地拔高和提纯。在小说中,在一切叙事作品中,人物一旦经过拔高和提纯,他就不是活的生命,尽管他完美纯正,但那只是概念层面的完美纯正,缺少生命的质感和活气。

读汪曾祺后期的作品,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的作品,我的突出感受是亲切。亲切感来源于作品人物自然朴实的状态。作者贴着人物写,读者贴着人物读,人物平淡地活着,结局或喜或悲,或圆或缺,自然天成,文学的力量就在这自然天成中。汪曾祺之所以能把人物的自然状态写出来,取决于他对生命的态度。他敬畏生命的自然状态。他是一个平淡的老人,入他眼的大多是平常人。他尊重、善待他们,他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梦想,那就是和谐。他在书写他们时,“把人性改成和谐”。汪曾祺对生命的温情和敬畏,就在这一“改”中体现出来。

辨识汪曾祺在写作中拒绝什么、坚持什么,是今天纪念他百年诞辰时最需要做的事情。

本期报纸需要付费才能阅读,请您去网站购买